她的下属并没有接这话。
女人又问:“还有呢?”
“阿三还说,阿十一,阿十二,阿十三,阿十七,着了道,不知是李家下的手,还是另外那伙人。他们平常看起来毫无违和之处,行事思考皆是发自内心,然而,李家少爷一旦发布指令,他们便会令行禁止,绝不多做一步。”
女人声音带上淡淡不悦:“为何不早汇报?”
“阿三去时,他们一切行动如常,认得阿三,也能与他对暗号,谈到李家少爷时,也会对他的性格表露不满,初始阿三没发现不对,哪怕李家少爷将他们全部留在原地,只和褚贞一同上路,也只是以为少爷我行我素的脾气又犯了。”
这倒也合理……
女子沉吟不语。
属下又道:“阿三猜疑,异常藏在李家,他是您通过李家家主夫人那边直接塞进去的,没在李家呆几天,阿十一他们,在李少爷身边……”
女子叹气:“也有五六年了。”
属下接着汇报道:“然而,等车马远去,阿三提议偷偷顺着车辙紧随其后,却被其他人拒绝,说少爷的命令不可违背。”
林稚水听着,也觉得很不对。命令的确不可违背,但是,偷偷跟上去属于对李路行的生命负责的一种折中处理,于情于理,那些仆从都不该拒绝才是。
一瞬间,林稚水又想起来他和李路行刚见面的时候。
当时他还觉得李路行虽然有毛病,却也是个骄傲的人,战斗时不屑于让随从帮忙,惨败后也没让随从去群殴,反而赏了他们银票。现在换个角度想想,却发现其中明显的不对劲。
阮小七一身匪气,看着可不像个好人,幸好他的尖刀刺的是李路行耳骨,可万一是脖子呢?
那可不是普通切磋,刀都动脸上了!
不听少爷的话,顶多是不要命,听少爷的话,却让他丢了命,回李家后,他们都得死。
孰轻孰重,不至于想不到。
林稚水对包公说:“我试她一试,看她是哪边的,若是我追她出门,您留下,替我剖一剖李路行的尸身。看他胸骨。它在心脏前方,除西门庄主那一剑外,还有别的痕迹没有?”
毕竟,从前面刺进去,未必会避开胸骨,可按照古时候以为心脏全生在左边的误解,从后背刺进去,绝不会去刺脊椎——这两组骨头,于人体位置竖直正对。
“好,主家请小心。”
林稚水没有立刻拔剑。从黑衣女子自己过来查看这点,她应当是不希望有别人在义庄里,看着她检查尸体的。
——不论是为了自己颜面,还是为了李路行颜面。
果不其然,听完汇报后,黑衣女子道:“是我对不住兄弟们,你先回去,别让阿三出事,我稍后再回。”
“是,头儿。”
下属离去,黑衣女子继续验尸。
青莲剑动,剑吟若蝉鸣,灯芯噼啪,剑风袭过,一颤之后,倏然覆灭,陷入黑暗之前,只见得细长黑影掠过墙壁,直指女子。
她可以避开,但是那剑招就要砸在李路行的尸体上了。
——林稚水当然知道自己能收住,黑衣女子却不知道。
她目锐如剑,透过黑纱盯着林稚水的方向,将李路行身上的白被子用力往上一掀,遮住双方视线。
清亮的裂帛声后,林稚水去势受阻,就听到自己的剑尖与对方的剑尖相击时,宛若金玉撞击“叮”地一响。
白被子坠下,庄门大开,林稚水只看到浓稠墨汁一般的夜色中,踏着风吟驰去的背影。
林稚水单手持剑,追了出去。
月色下,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急驰,花草树屋自两人身边倒掠。剑吟声声,白色剑虹走水冲波般啸过三十多尺的距离,离她背心仅余数尺,迫得她骤停反身,拔剑相对。
只两三个呼吸间,林稚水就冲到她面前,长兵相接,锋刃流畅。
甫一交手,林稚水就知道,对面的人必然是一位剑术高手,并且和他走的是同一剑势,都是抢快,剑出不回,不论有多少破绽,在比之前更快的下一剑里补上。
势若光电。
然后,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的剑没有杀气。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收了剑。
“你的剑不错。”尽管看不见脸,女子带着称赞的语气也证明了她的态度。
林稚水扬起一个笑:“你的剑也不错。”
这时,林稚水方能好好打量对方,女子披着月光,夜色在她肩头漫开,长身玉立,纵然全脸被黑纱所遮盖,林稚水也猜,这应当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不过,再美人也不能挡住林稚水追根究底的决心。“你是谁?为什么要夜探李路行的尸体?”
“我姓王。”王姑娘的目光似乎动了一下,落在他的剑身上,“青莲剑,你就是青莲剑仙的传人,林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