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373)
“阿慎,你真这么觉得?”小小的尤望章泪眼婆娑。
当年心智尚幼的尤望章听不出楚慎的决绝,只以为还能用歇后语这种他最爱用的语句表达,应是看开了。
“当然,谢谢你姐姐和你给了我这么好的地方生活。”
也给了我这么好的隐藏身份。
楚慎一语双关。
从此以后他既不是奚木太子申屠然,也不是被捡来的孤儿楚慎,而成为了尤氏的尤望章——尤贵妃的弟弟、大皇子的舅舅、李非的老舅爷。
而尤望章则成了尤贵妃身边、掌握尤氏兆万财富的大掌柜“楚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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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楚伯射我的那一箭,是右手持弓,左手开弓射箭,说明楚伯是左撇子。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曾说,你是左撇子,楚伯是右撇子。”说罢,殷莫愁视线停留在尤望章持拐杖的右手上。
申屠然恍然:“不错,我是右撇子,望章是左撇子。互换身份后,为了装得像他,我改变成左撇子。”
楚伯亦道:“我要为姐姐打理庞大的家业,免不了到处抛头露脸,左撇子本来就比较少见,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我学习用右手写字。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成自然。连李非都不知道,我其实左手更加灵活。”
殷莫愁:“但人在情急之下,还是会使用自己最熟悉的那只手,所以那日,楚伯以左手开弓。”
所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楚伯对李非无微不至的、像对待调皮孩子的关怀和包容,自己终身不娶,没有留后,却甘愿为尤家产业奔波一生。因为他本就是尤家人,是大皇子的亲舅舅、李非的亲老舅爷。李非在他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难怪,楚伯曾说过“我当李非亲爹也使得”,这并非是一句调侃,他是实实在在的李非的祖辈。
申屠然双目一凛:“想不到殷帅是通过这一点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呵呵,当年朝廷监视我的人要是有殷帅十分之一聪明,也不会被我们骗了这么多年。尤贵妃之后再也未来探望过过,时间一久,监视我的人也就放弃了。我成为尤氏大院名义上的男主人,申屠鸿展从那时起频繁与我接触。”
楚伯冷声道:“我们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你一字未提。不提也罢,还利用我对你的真情。我想,你替我困于一隅,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所以每到一处,就写信像你描绘当地人文风景,又将土特产寄给你。
我还以为这样你会开心点。呵呵,没想到,你利用我在李非身边的关系,监视我们的行迹。你发现我在调查龙隐门时,干脆制造迷雾,让来查你的人查到我头上,真是顺杆上爬——倒也顺溜。”
申屠然垂目,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让你霸王敬酒——不干也得干了。”
楚伯爱讲歇后语,申屠然也拿歇后语当口头禅。这时崔纯也已看明白——这俩关系不寻常。
两人这边正说到融洽处,殷莫愁忽然道:“尤贵妃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怎么下得去手杀害她的儿子。”
这里指龙隐门谋害大皇子、即李非的父母。
提起此事,楚伯愤慨地看着申屠然。
申屠然深知这是他与楚伯之间最大的鸿沟,他杀害了楚伯的外甥、李非的父亲,如果没有这一桩,以楚伯个性之无拘无束、亦正亦邪,未必不能重新接受他。
申屠然:“那一年,废太子案刚刚结束。新立太子还嫩,我派人招揽大皇子,希望他去争一争权位,为了动之以情,还搬出先帝对尤氏的灭门之仇。但大皇子夫妇不为所动,而且不知怎么地,似乎对我的身份有所察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楚伯叹了口气:“那你害死那么多百姓怎么说,无论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也不能伤及无辜。”
申屠然无法忍受楚伯灼热的目光,转而道:“世间事哪有分对错,只是看从哪个角度看而已。殷帅在北境短短几年杀的人,比我这辈子都多吧。”
饶是如殷莫愁般冷酷,亦被他的冷血激怒:“战争与阴谋不一样。”
没有人能复盘龙隐门制造的所有流血事件,因为绝对的真实过于苛刻。殷莫愁无法给出绝对准确的伤亡数字,也无法说出每个事件主角的名字,无法调查清楚每一个龙隐门门徒所作之恶行。就如她十年前无法得知大皇子夫妇倒下前对儿子的思恋,无法听到人们死于蜂毒前的哀嚎,大部分的真相是靠白阳会、齐王案档案以及崔纯的调查里苦苦搜索。
对于龙隐门的罪行,只要每次把还原真相的路线往前推进一点点,所搜寻到的证据脚印就足够震撼人心。
也正是因为时间久远、活动版图辽阔,又将大宁视作敌人,戕害起大宁百姓,申屠然毫无道德上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