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257)
唐门制毒尚且要佩戴鹿皮手套,可见其危险性,而你并非从小接受训练,不可避免暴露在毒物当中。
我看你总挠手,很痒吗,是不是长了皮廯,还有你受损的声带,都是你中毒的表现吧。敢脱下衣服让我看看吗,你身上必有腐烂的皮肤。
真可怜,这些年你一定过得生不如死。”
“我没有!”
古吉勃然大怒,浑身颤抖,身上的铁链哗啦啦响,两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也不知道疼。
大仇未报,才不要去死!
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看见铁城百姓过上自由的日子。
他早已习惯这种疼痛感。每当瘙痒难耐的皮廯发作时,他都需要这样将廯患处抠破,伤口好了破,破了好,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皮肉。
“所以你中气不足,连扛个大活人都不够力气,只能靠拖着走。我们在礼部后门和护城河畔都发现大量沉重的拖拽痕迹。在你将孙哲拖入河里前,孙哲中途醒来,你仓皇搏斗,才在他身上乱刺。不过话说回来,中了蜂毒也不是不可逆。”
黎原知道殷莫愁就在帘后,因字斟句酌地举例道:“我听说上官家大公子这两年已渐渐在恢复视力听力,连疯了的那个小儿子都能认人了……如果你肯招供,或许我能找御医来给你看看。我说的是或许,因为还要看你有多少用处。”
“可是我好不了了。”古吉重重地往后一仰,露出迷茫的样子,“每做一个蜂巢,中毒就加一分,积重难返。”
严少卿听罢,露出狐疑神色,最终还是提笔记下一笔“犯人制.毒反噬,自知寿命无多”。
帘后的殷莫愁问李非:“他说的几分真?”
唐门对毒性有一套严格的评断标准,李非因肯定地道:“十分。他好不了的,最多剩三个月寿命。”
殷莫愁深吸了口气,感到有股寒流如实质般贯透脊背。
李非赶忙安慰:“你与他不同。”
“我知道,”殷莫愁小声地说,“我也不怕死,只是还有未完成的事,还有舍不得……”
还有舍不得的人。
她外号“鬼见愁”,沙场上刀口舔血,自然是不怕死的,她没有害怕,只心有不舍的人。
叫她贪恋人间。
李非抓住她的手,说:“有我在。”
我会拼了命保你一生无忧,就像你父亲给你取的本名那样。
“为什么杀孙哲,因为他发现你偷了麂皮手套吗?”黎原问。
古吉:“孙夫人去牢里探望过孙哲,回去后就说要清点家产,应该是得了孙哲交代。麂皮手套也算贵重,迟早被她发现丢了。”
“那叶记书肆呢?叶老板只是普通商人,你的目标不是为家乡铁城百姓报仇、毁灭与销金案有关的世家吗,为什么对一个商人下手?”
古吉把弄手上的铁链,他的手掌抠破,全是血,弄得铁链血迹斑斑,但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痛,表情很自然地重复黎原的话。
“我的理想就是为铁城百姓复仇。”
“可当年的始作俑者不都已经死了吗?你知不知道叶记老板并未因你而死,你反而害死了霖铃阁无辜的伙计。他们不是普通百姓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复仇。”
“复仇总会有牺牲。何况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将来,不远的将来,这些牺牲将带来灿烂的成就,将告诉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和世家大族们,正义和胜利属于我们,属于被他们看作泥巴一样的人们。”
“一派胡言,放狗屁。”
作为记录簿存在、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乖乖奋笔疾书的严少卿终于放下了笔,忍不住骂道。
当年他也是调查白阳会的一员,几桩蜂巢投毒案历历在目,因此对养蜂人极为不忿,即刻记下:“犯人大放厥词,意图蛊惑人心。”
不过古吉说完这句,却陷入久久不语,并没有再给严少卿再骂他的机会。
审讯靠的是问话的技巧、心理的揣摩,是层层递进、步步为营的攻城拔寨。
养蜂人早年心狠手辣,隐藏多年没有被发现,甚至在白阳会最辉煌最嚣张时都没留下任何痕迹,不骄不馁,不慕虚名,不畏毒伤,除了靠伪装,更凭对细节的谨慎和惊人的忍耐力。
就像一条可以为了猎物缠在树上一整晚、也可以在裹腹后安静缩在洞里冬眠一整季的毒蛇。
黎原之所以能套出这么多话,是因为他走在养蜂人前面,掌握制.毒笔记才掌握主导。
开始以激将法让他开了口,接着又嘲讽其衰老之态以打击其自尊心,在古吉以为自己的制毒日记万无一失时,黎原又秀了把他的开锁绝招,彻底打消了古吉的自信。
最后抛出好处,说可以给安排御医诊治,只可惜古吉知道自己必死,黎原给的好处已经不能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