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睿说:“这样问,不合礼法呢。”
单听声音,觉得他颇严肃正经,仿佛在责备她。可他眼睛里其实在笑呢。
这个捏她的脸、牵她的手的家伙,果然不会因为这个不高兴。他眸子里闪动着的亮光让温蕙明白,他甚至喜欢她问出这样大胆的问题。
看着温蕙黑亮清澈的眸子盯着他,陆睿拳头在鼻端抵了一下,好像发出似有似无的一声轻笑,最后却说:“回去再告诉你。”
捏了捏温蕙的手,牵着她往正厅去。
温蕙虽没听到回答,可她心里知道那答案一定不会让她失望。她嘴角翘起,用力地回握了陆睿的手。
他们的手直到到了正厅的时候才放开,两个人规规矩矩,以合乎礼法的姿态一起走进厅里。
温蕙心中非但不生怯,反而觉得满满当当,无所畏惧。
她容色过人,眼睛大而明亮,眉间厚正,进退行礼规规矩矩。许多事前知道新娘子是军户出身的人都暗暗点头,怨不得陆正和陆夫人会肯愿意抬一个军户家的姑娘进门。
这新娘子和陆嘉言看着,着实般配。有些原先暗搓搓想看陆夫人笑话的,也熄了心思。
温蕙敬过了媳妇茶,改口称“父亲”、“母亲”。陆正夫妇俩赏下一套头面。
媳妇茶喝完,陆正便起身:“还要往府衙去。”
国丧事大,娶媳事小。
陆睿道:“父亲辛苦了。”
陆正却对温蕙温声道:“委屈你了。”
温蕙福身道:“父亲为公事操劳,媳妇没有什么委屈的。”
大大方方,眼神清澈。看得出来坦诚,并没有什么不满或怨气。
陆正娶她做儿媳,一是报答温百户的救命之恩,一是为着她母亲擅生养。原是想着其他的地方,便只能将就了,不意今日看这新媳妇,倒比预期得好不少。
陆正捻须点头,向老夫人和众人告个罪,先离开了。
待他走了,认亲则从陆老夫人开始。温蕙奉上鞋子、抹额,口称“祖母”,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赏下一顶赤金花冠子。
那花冠子镶嵌着各色宝石,丫鬟端出来,便在堂上熠熠生辉。众人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贵重竟还压过了陆夫人赏的头面。
余杭来的陆家人哪有不知道这对婆媳之间的事的,便有人拿眼去瞧陆夫人。陆夫人只面带微笑,一如往常。
温蕙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条条道道。
这些天她已经认识到陆家的富庶,因此接了陆夫人的赐下,倒还平静。只陆老夫人这花冠子着实吓了她一跳——寻常来说,儿媳妇以后这半辈子,主要是跟婆婆相处,所以这场合旁人给的礼通常不会压过儿媳的亲婆婆,即便是太婆婆也不该。
这太婆婆给的东西却显然过于贵重了。
但温蕙想起陆睿说的“祖母一定会喜欢你”,他说的时候语气十分肯定。温蕙心里便踏实了,稳稳妥妥地接了,交给了银线,稳稳妥妥地福身谢长辈赏赐。
陆家这一房人丁单薄,正如陆睿所说,厅中旁人都出了三服。主家两代人都明白表示了对这媳妇的满意和重视,自然不会再有人不识趣地刁难新人。
事先准备好的香囊、扇套、帕子、鞋子一一送出去,收回来各种各样的回礼——大部分都比较体面,没有什么过于寒酸的。
这一日,陆氏族人对陆正这一房新进门的媳妇的印象都还不错。
貌美,恭顺,稳妥。第一条且不提,有了后面这两条,一个好女子的形象便已经立起来了。
上午的认亲顺顺利利地结束了。陆夫人帕子掩口:“累了吧,去吧,歇一歇。”便放了温蕙出来了。
待从上房出来,刘富家的和银线都放松了下来,喜气洋洋。
院子里却没见到平舟,随身的小厮不是该在这里候着吗?温蕙微感诧异,但陆睿毫不见怪的样子,她便没多问。到了一个新地方,新环境,若事事都要问一嘴,也怪让人烦的。
出了上房,略走远些,陆睿就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温蕙的手:“认得路吗?”
“认得,我是住在西路。”温蕙有点小骄傲,“我最会认路了。”
陆睿挑眉:“那你带路。”
“好。”
温蕙反牵住陆睿的手,就朝正确的方向走去,果真是记住了路。
“我住的院子离你稍远些,在花园北边那个坡上。”路上,陆睿给她指认陆府里景物。待稍停,却见温蕙似乎有话要说,问:“怎么了?”
温蕙犹豫一下,还是问:“我今日……还可以吗?”
陆睿失笑。
到底还小,还没离开过父母,定是习惯了做任何事都要接受来自父母家人的肯定或者否定。他便捏捏她的手,表扬她:“很好呢,很稳重,我看父亲母亲和祖母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