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气”,主要便是讲陆夫人于钱财上十分大方。
“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温夫人说,“还是老话说的对,人得往上走,女儿要抬头嫁。”
温夫人叹息。
温蕙不知道她在叹息什么。
“以后啊,好好听你婆婆的教导。”温夫人摸着她的头说,“他们读书人家规矩大,肯定会不习惯,跟着你婆婆走,看她怎么做,你便怎么学。”
温蕙用力点头:“娘你别担心,我肯定不给你丢脸。”
从这开始,温蕙备嫁十分忙碌。
虽然这么早便要将温蕙嫁过去,便是为了让她早早受陆夫人教导,但温夫人也不可能就什么也不教她了。以前总觉得还有时间,一直任她在家随心所欲玩耍,没想到突然一下子时间紧张起来,温夫人和杨氏日日带着她,手把手教她管家。
陆夫人那边虽免去了大件绣品的劳累,那些孝敬公婆、丈夫和认亲用的帕子鞋子荷包香囊,也还是要新娘家自己准备。温蕙根本不能像从前那样,什么时候想玩便跑出去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学家务、做针线。
她的晨练晚练也不肯丢下,闲下来的时候,便去读陆睿给她的那些书。
她喜欢有故事的,所以先去看了那些烈女节妇的本子。陆睿选的书,故事跌宕起伏,文笔十分引人入胜。温蕙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最后不管怎样,这些女子总会原谅那些坑过她、害过她的亲族。”温蕙跟杨氏说,“她们都有儿子,最后的最后,都是辛苦养大的儿子考中了状元榜眼探花,老太太凤冠霞帔,诰命加身,朝廷再赐个旌表牌坊什么的。统统都这样。”
“那不然要怎样呢?”杨氏说,“宗族,宗族,脱不了宗离不了族,外面人看你,终究还是一家人。到底家和万事兴嘛。”
“可是真不痛快呀。”温蕙嘟囔,“那些人坏事干尽,最后就突然羞愧反省了,哭着喊着给那妇人赔罪,轻易便被原谅了。真让人一口气噎住,要憋死了!”
杨氏说:“那你说,想怎样?”
温蕙握拳:“我想狠狠地揍他们!这样的坏人,便是打死也是活该!”
“可这是她相公的亲叔叔呢,帮凶都是相公的堂兄弟。”杨氏翻着那书说,“这可都是至亲。”
“便是至亲干出这种事更让人恨!”温蕙嚷嚷,“她相公才死,她还怀着遗腹子,这叔叔和堂兄们半夜绑了她扔到河里,谎称她殉夫,就为了霸占田宅家产。这也就是话本子,她才活下来,生下个儿子辛苦养大中了状元,风风光光回到里族里,还讨回了家产。这要不是话本子,哪有这么大的命,怕早就在河里一命呜呼,又或者活下来,生出来的是女儿可怎么办?又或者生出来儿子,这儿子脑瓜子不行,连秀才都考不中怎么办?她的冤屈,怎么才能昭雪?”
杨氏头痛:“你也知道是话本子啊!”
想了想,小姑子是马上就要出嫁的人,还是得好好跟她说说。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女子嫁了,以夫为天,男子自来,以族为重。便是天大的委屈,都是一族亲人,血脉相连,还能怎样呢,自然是要大度宽容了。”
“你去了陆家,可千万要记得,女子要温良恭俭让。切切莫给咱娘丢脸。”
“你不要不服,你不过就是拳脚兵刃厉害,便生胆气。你再厉害,能厉害过母亲去?母亲这样厉害的人,不照样被太婆婆搓来揉去,受尽委屈。可你看母亲,如今可不是苦尽甘来,儿女孝顺,家宅和睦。”
“你呀,千万要学母亲,快把你脑子里那些气哄哄的念头都忘掉!”
第18章
温蕙反驳不了杨氏。因这世情就是这般。
偶尔父母拌嘴,她也听到过温夫人重提旧事,说起当年的委屈。听得她都心酸。
可她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子说不来的难受。她总觉得这故事不对,一个人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委曲求全,在半截入土之时才得一份“苦尽甘来”。
这念头搁在心里难受,便拿去问温夫人。
温夫人眼睛一瞪:“心里憋得慌?那就憋着,憋住了!别让别人看出来!”
温夫人对温蕙比杨氏严厉得多了。因杨氏只是个嫂子,婆母还在,并不担着教导小姑子的责任。温夫人却是亲娘,担着教导女儿的职责。
她严厉地警告温蕙:“我告诉你,到了陆家你给我收敛着,别仗着自己功夫好犯二杆子劲!要听婆母的,听丈夫的!陆嘉言是个读书人,你那拳头敢动他一根汗毛,叫我知道了,打死你!”
温蕙被嫂子说,被母亲训,人就蔫了。
温夫人又不忍心了。这丫头还不到十四呢,马上就要离开家,相聚的时候不多了。温夫人心一软,声音也软了:“这都是为你好。家和万事兴,我只怕你一根直肠子,不懂得听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