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空了,落锁,靠城墙守卫没人保护的皇帝。
京城沉寂,关门。把京军三大营隔绝在了西山。
没人知道京城里正在发生一场权力的更迭,有人倒下,有人崛起。
牛府的大厅里,有十个年轻人倒在了血泊中。他们是牛贵的十个干子。他们不是阉人,他们都是正常健康的年轻男人,可以传宗接代的那种。
他们被杀的时候,牛贵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果然都不是。”霍决说。
他说完,康顺又拖了一个人进来。那也是个年轻的男人,却穿着家仆的衣衫。
牛贵万年不变的脸色,终于在烛光下变得阴戾。
“都督出身京畿农家,家中本有不少兄弟姐妹亲族,因为太穷,卖了一个子入宫,便是都督。”霍决道,“都督功成名就后,仇家实在太多,导致有人屠了牛家村。都督的血脉,只剩下一个小侄孙。都督将他接至身边,又收养十个义子掩人耳目,悄悄传续牛家香火。只都督也是自欺欺人,他和你生得,实在太像了。”
府里的一个下人与牛都督生得眉眼唇都一样,成了下人们的一个谈资,也流出了牛府。
而霍决,虽还没有牛贵那样遍布京城的耳目,却真的长于收集和分析信息。
他始终坚信,每个人都一定有弱点,这个弱点一定他自己的身上,只要了解一个人够深,便能找出他的弱点。
牛贵一个阉人,虽也过得奢侈富贵,但却不像八虎那样简直穷奢极欲,像是要趁着活着的时候花光每一文钱似的。
因为他有香火在身边,他的姓氏和遗产都有传承。
牛贵是个阉人,却保留着男人的思维模式。
“知道了,谈一谈吧。”牛贵终于道。
他已经明白他是不能善终了,但总是得为妻做最后的争取。
霍决挥挥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他和牛贵两个人,面对面,平等地谈判。
霍决问:“都督想要什么?”
牛贵道:“保我老妻,留我侄孙。”
霍决点头:“可。”
牛贵道:“我告诉你如何找到皇长孙殿下。”
“不。”霍决说,“除了皇长孙,我还想要别的。”
烛光中,牛贵抬起眼。
“都督位高权重数十年。”霍决道,“皇长孙只是都督手里的一张牌而已,我相信都督必定早就给自己经营好了退路。”
他上前一步,恭敬地说:“这退路,如今都督既然用不上了,请交给后辈吧。”
牛贵当然有退路。
他计划着再等几年就退了。
只霍决像一柄刀,说拔刀就拔刀,抽刀断水。
没来得及。
牛贵在烛光里咧开嘴,阴恻恻地笑了。
“可以,都给你。”他说,“我也想看看,你将来,用不用得上?”
小安带人进来的时候,牛贵已经自裁,伏在桌案上。
霍决握着兵符,站在烛光中怔忡出神。
小安唤了他一声,他才回神,将兵符收进怀中:“将都督收敛了。”
转身出去了。
小安小心翼翼地走到牛贵的尸体前,恭恭敬敬地先行个礼:“都督,小子冒犯了。”
霍决走到外间。
牛贵的侄孙和自己的妻站在那里,在刀光里瑟瑟发抖。牛贵的妻子穿着红底金线的蟒袍坐在那里,倒很平静。
她曾是一个胆小的小宫女,但也是养尊处优了几十年的监察院都督牛贵的夫人。
她问:“老牛死了?”
霍决点点头。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夫人反而踏实了。
她说:“你就是永平吧?他常提起你,很喜欢你。”
霍决叉手躬身:“夫人。”
夫人道:“知道了,我也得死是吧。他总是说一定能让我好好活着,我从来没信过。”
“年轻人。”夫人说,“我很怕疼,你手快点。”
霍决点点头,走到她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哄她:“别怕,不疼的。”
咔吧一声。
这是最快的死法。霍决对牛贵一直十分尊敬,给了他的妻子最快而无痛的死法。
侄孙一家几,流着眼泪发抖。
霍决道:“一个不留。”
他走出去,大厅中的尖叫短暂而迅速地平息了。
什么承诺,什么交易,什么誓言。当一个人死了,再无底牌的时候,都无意义。
牛贵传承给了霍决的,霍决不想再有非必要的人知道。
霍决已经知道皇长孙在哪里。
皇长孙死了,皇帝的内心便能安宁了。
但皇长孙死了之后,霍决能安宁吗?
牛贵阴恻恻的笑浮现在眼前。
【我也想看看,你将来,用不用得上?】
小安和康顺都从里面出来,看到霍决站在阶上,在寒风里幽幽地望着夜色里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