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谷丰往下,监察院又揪出了一串贪渎之人。
因触怒了淳宁帝,以谢谷丰为首,一串人都被剥皮实草。家眷罚没,发往西北边境。
这些女眷运气不好,路上染了疫病,死了小半。报了上去,也只是人数,连名字都不曾在世间留下。
消息传到余杭,陆夫人感慨:“越是贫贱出身,越是刮钱刮得很。”
这一点温蕙同意。因她出身军堡,实在很知道百户们都是怎样刮钱的。大嫂子杨氏的爹,尤其贪婪。
只说起来不免同情女眷。
“谢同知耕读出身,谢夫人不过是秀才女儿,在江州女眷的圈子里,许多人暗暗排挤她。”陆夫人道,“但她其实是个很热心肠的人。只穿衣打扮俗气些,大家便看不上她。”
“本来修堤是个不错的政绩。你公公还想凭这个挪个大府去,谁想先丁忧了。赵府台倒是挪走了,赵家背景深,想动便能动了。”她说,“独谢同知,本想借这个升一升,也没升上去,还留在江州,就卡在五品的位置上了。如今,唉……”
她们说起这个事的时候,犹在怜悯谢夫人。却不知道,谢夫人已经死在了流配的路上。
只这次的事,也连累赵府台和陆正。他两个虽未曾参与,却都被下旨申斥了。赵府台本已经升去了京城,又被贬了出来。陆正丁忧,倒是不用贬,老实听了申斥,三叩九拜谢主隆恩。
抹抹冷汗,总算过去了。
第135章
淳宁二年十月里,雨季过去后,受灾的流民也渐渐散去。温蕙果然约了贞贞,一同去寺庙上香求子。
那庙里供奉着送子娘娘,香火极鼎盛。
温蕙望着香炉中燃得尽了的密密麻麻的香根,心想,原来世间这么多的女子在求孩子。
送子娘娘能听得到,能顾得过来吗?
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淳宁二年十一月,京城中寒风萧瑟,牛贵回到京城向淳宁帝复命。
“都督办事,我放心。”赵烺道,“都督辛苦了,休息两日吧。”
牛贵道:“为陛下办事,老奴的本分而已,何谈辛苦。”
牛贵出了禁中,却没有马上回家,反而去了西苑。
太上皇在西苑养病,养得挺好的。
淳宁帝赵烺其实也是一个还算孝顺的儿子。尤其,他曾经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儿子。
太上皇这一年多来接受御医针灸,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只写字时间不能长,长了手还抖,也走不了路。
老內侍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
牛贵过去,找他喝茶。
牛贵和老內侍都不喝酒。他们这样的人,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才行。
两个人以茶代酒,在暖烘烘的房间里闲聊。
牛贵到如今这地步,能配和他闲聊的人,寥寥可数。老內侍是一个。
“哥哥若想离开,我来安排。”牛贵道。
“不用,不用。”老內侍说,“西苑就挺好的。今上孝顺,好东西都往这里送,我在这里也挺好。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也不能离开他。”
牛贵嘿然:“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
老內侍摇头:“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在外面做大事的,我从去了他身边,就没离开过他。他只要好好地还在,我便留在这里。在西苑里养老善终,也挺好的。”
人各有志,牛贵也不强求。
牛贵离开西苑,碰见了霍决。
霍决见牛贵,不执官场礼,执后辈礼,以示尊敬。
牛贵点点头,问:“已经暖宅了?”
霍决恭敬道:“暖过了,大家伙都过去热闹了一下,十分羡慕。”
牛贵笑了:“不必羡慕,你们都还年轻,等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退下来,便是你们的天下了。”
霍决道:“还需要都督多多教导我们呢。”
牛贵颔首而笑。
霍决如今掌宫城守卫之事,但他也有许多别的事要做,经常出宫。
他便想在宫外置个宅子,于公于私都方便。牛贵知道了,便赠了他一所宅院。
霍决欣然受了,在牛贵面前执后辈礼。
你来我往,便是交情。
牛贵走了,老內侍又去看太上皇。
太上皇坐在温暖的殿中闭目养神。
殿中烧着地龙,温暖如春,角落里又搁着水盆,保持湿润。太上皇的腿上盖的是没有一丝杂毛的狐狸皮,摸上去舒服极了。
淳宁帝当初说他会孝顺太上皇,并不是虚言。单论衣食住行的质量,太上皇过得其实挺好的。
太上皇似乎瞌睡着,又似乎神游太虚。
他腿上的狐狸皮滑落了,老內侍走过去,捡起来想给他盖上。
他的动作忽然顿了顿,自言自语一般:“怎地沾上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