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京故梦(女尊)+番外(27)
“恩”,福宜听了贺兰成关怀体贴的话,心中一时盈满酸楚,但又不敢轻易掉泪叫母父看到,便在翻了个身后将眼抵住贺兰成细密柔滑的衣物,装出疲惫姿态软软打个哈欠道:“那女儿先睡了。”
“好”,贺兰成望着福宜稚嫩面孔爱怜一笑道:“晚些时候父后会叫醒你。”
朱云若不语坐在一旁看贺兰成耐性将福宜哄至入睡,其间他一张俊美深邃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一丝厌烦神情,嘴角甚而还噙着几许温柔笑意,与常日里那个执掌后宫,父仪天下的肃穆形象相去甚远,只怕叫那些常伺候他的宫人见了,也会惊讶的瞪大眼,不敢相信历来端庄自持的皇夫竟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温情一面。
贺兰成用手轻抚着福宜后背,直至她香甜睡了过去,才撤下脸上笑意,转眼望着不远处御案上搁着的青瓷茶盅,开始思虑如何才能在不惊醒福宜的情形下取来一盏茶水饮用。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已看穿贺兰成意图的朱云若就先行端了杯凉茶递到他嘴边仔细喂他喝了下去。
朱云若垂眸看贺兰成一点一点饮尽盏中茶水,最终将唇从空了的茶盏边缘移开,无声笑了笑后顺手把一直握在掌中的瓷盏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又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凑到贺兰成嘴角替他轻柔拭去周边水渍。
似是没有想到朱云若会做出这样一番动作,贺兰成被她体贴服侍着用完茶后还有些发愣,忽而福宜在睡梦中无意识哼了几下,贺兰成才从猛然回过神来,低声朝朱云若道了谢后便仰头望向绣着精密龙纹的明黄车顶,只留半张线条分明的侧脸对着身旁人。
恰逢马车驶过一条遍布碎石的羊肠小道,朱云若坐在车中,就觉整个人都随颠簸车厢摇晃起来,连同福宜也睡不安宁,枕在贺兰成腿上皱眉呓语出声。
贺兰成见状,两臂穿过福宜腋下将她小心抱了起来,又让她头靠住自己胸膛,守护着她安眠。
朱云若瞧着眼前这一幕,既觉得熟悉又无限感慨,因为此刻贺兰成对福宜的呵护姿态,真是像极了她年幼时父侍养育她的样子。
卫朝太/祖曾借刀弓箭马之术于乱世当中夺取天下,开国后自然崇尚武德,注重宗室子弟争勇好胜的品性培养,并严令后宫皇夫皇侍不得对膝下所出皇女多加溺爱,以免其性情软弱,难成大事。
故此,卫朝历代宫中男人在教养帝嗣的过程中免不得要受到几方约束,前朝与后宫共同施压之下,就算有人想要对女儿疼宠一些,也会被族中亲眷规劝,万不可因一时之私断而送了皇女日后的大好前程。
然而在这世间,凡事总有例外,朱云若昔日身为不受宪宗宠爱的庶出幼女,与其父深居在冷宫边侧几乎被人遗忘的夕欢殿中,又无外家势力支持,自是不会有人前来关心她父女两个平日是如何相处的,也因此比她的五位姐姐更能常伴父侍左右,更在同时养成了一副多被宪宗嫌恶的温厚性子,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福宜身为她的嫡长女,父君贺兰成家世又太过显贵,纵使还处在少不更事的懵懂年纪,无意间的一举一动就足以牵动朝野内外无数人心,所以贺兰成待福宜,总是谨守宫中陈规,不轻易越过雷池半步。
关于这一点,朱云若自是十分清楚,多年相处下来,她知晓贺兰成虽是个惯于冷眼看世,漠然对人的沉静性情,但却对唯一的爱女福宜在意的紧,只不过碍于皇夫身份不得不掩饰起秉性,做一个天下臣民眼中知书达理,德才兼备的后宫之主。
“福宜年岁还小,尚不能理解皇夫倾注在她身上的一番苦心,等她再长大些,自然就会明白皇夫爱她之情其实并不不亚于普天下的任何一位父亲,甚至还远超出他们许多。但世人常言,母父爱其女,必为之计深远,寻常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身负福宜教导之责的皇夫。”方才福宜因对贺兰成撒娇得逞而喜不自禁的模样朱云若全都看在眼里,这也正是她此番执意要带福宜出宫陪同贺兰成回紫陵省亲的目的之一。
贺兰成久居高位又素来寡语少言,虽疼爱福宜却不会当着她面直白表露出来,所以福宜对他一向是又爱又怕,不敢擅自亲近。朱云若想若是能借着此次机会让福宜在饱览山河胜景的同时撇去心中对贺兰成累积渐深的惧怕之意,也算是好事一桩。
“对皇族女子来说,如陛下一般太重感情恐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对于朱云若好意安慰的一番话语,贺兰成却没有多少受用,他低头看了眼再度熟睡过去的福宜,无声笑了笑,随后悄然松开一直抱在她背上的手臂,直起身来与朱云若相对坐着,沉吟片刻才道:“陛下生在宫闱当中,于权势相争漩涡里苦苦挣扎数十年才最终坐到这样一个天下至尊的宝座上,理应比臣侍更清楚也更能看透‘无情最是帝王家’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深刻含义。先帝在时,为使帝位不落旁人之手,连与她血脉相连的四位皇女都可尽数斩杀,所以臣侍还想斗胆请问陛下一句,在陛下看来,执掌江山与骨肉情谊究竟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