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的卷心菜+番外(67)
他们大多端着架子,西装革履,以傅家人的身份与林母打着太极,你来我往,言语交锋处稍嫌咄咄逼人。
在林卷看来,这些所谓亲戚无非是在试探和关心傅氏老宅的归属权,却无人在意傅景初这个十六岁少年的去留。傅老生病的时候不来,等人没了,却一个个急吼吼地登门拜访了。
吃相未免太难看。
她心中腹诽,搬着凳子挪到了空床位的另一角,坐在傅景初身边,隔着慎重的距离,以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持着孤身一人的少年。
窗外冬景寥落,细小的雪花果然未及落地便已消融无踪。
病房内吵吵嚷嚷,一片人间真实的写照。
“大伯向来重视家族,怎么可能让那个姓林的外人接手处理他的遗物!别搞笑了!我看你们夫妻俩就是心怀不轨吧!”
“您错了,傅老的遗物并不由我们接管,这些都是留给小初的。”
“……什么?!”
男子陡然拔高的声音异常刺耳,林卷回过神,发现傅家人还在与母亲掰扯。
她看着少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低垂的眉眼,心中突然涌现一丝同情。
这么极品的亲戚,亏他能忍受啊。
还好他们林家不怎么跟亲戚来往,都是各扫门前雪。即使偶有摩擦,表面上也都会粉饰太平,绝不会像这样撕破脸皮。
不过根本原因大概是因为林家没什么切实利益可让人觊觎的吧。
傅家人与林母经过一番言辞隐晦但激烈的交锋后,在对方油盐不进的“温柔”态度面前,不仅没能占到上风,反而受了一肚子气,最后气急败坏地走了。
临走前,还丢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林母丝毫不理会,继续与护士一起忙碌着傅老遗物的事宜。
林卷兑好两杯温水,一杯递给母亲,一杯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少年。
傅景初指尖触碰到温暖的杯壁,抬头笑了笑,“谢谢。”
林卷浑身不自在,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
害她连一句“不用谢”都说不出口。
遗物清点完毕之后,林母与护士一同前往楼下住院部窗口办理出院手续。
此时房间只剩下林卷和傅景初两个人。
温水喝完了,少年却还握着空玻璃杯。
他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低头静坐。
须臾,林卷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动静。
她愣了愣,凝神细听片刻,顿时惊了。
她有些坐立不安,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争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压抑的哽咽声并未减弱,看着少年袖口氤氲出的水渍,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递出两张纸巾。
傅景初没接她的纸,反而用袖子盖住眼睛,难堪地别过头去。
林卷于是收回手,“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说着,她在茶几上放下一颗VC软糖,走出病房,反手轻轻掩上门。
……
病房内。
老人生前的所有痕迹都已被清理完毕,病床上只剩下洁白的床单,连垃圾袋都被收走了,一切都空荡荡的。
傅景初怔怔地看着茶几上的软糖,还有底下压着的平安符。
……怎么被她捡回来了?
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
“啪嗒——”轻微又沉闷的一声,金色御守被他狠狠砸在厚重的窗帘上,又迅速飘落到床底。
傅景初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看着掌心剩下的VC软糖,缓缓捏紧。
他颓然地往后仰倒,靠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白炽灯照射在墙上的阴影。
病房内寂静无人,空调的暖气似乎都无法阻止寒冷侵入他冰凉的手足。
白日里那些亲戚道貌岸然的嘴脸似乎还在眼前重播,那些散发着利益恶臭的试探话语与小时候常常听到的刻薄唾骂一起搅碎了翻滚在耳边。
眼前忽明忽暗,光线昏暝,模糊不清。
他剥开糖纸,随意地丢进嘴里。
机械地嚼了几下,嘴里太苦了,尝不出任何味道。
他轻轻一抿,咽下,微薄的甜根本欺骗不了空空如也的肚肠。
“咕噜——”胃里立即传来应景的声响。
仿佛有一只苍老的手叹息着抚过他的头顶。
傅景初蓦地又落下泪来。
——“小初呀,你怎么又忘记吃饭?是不是又熬夜写小说啦?”
——“说了多少次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记得准时吃饭呀,小初。”
“啊————”
他崩溃地咬着手掌一侧,发出低哑的沉痛哭喊。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涌上来的巨大悲伤滚压着榨干,所有的情绪都覆没。
声嘶力竭之下,是久违的坦诚与自我对白,难堪而压抑。起伏的胸腔里充斥着对生老病死之命运的无能痛苦与愤怒,以及经年累月对人情世态的憎恨与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