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余香(10)
这话,兴许她自己也不相信。
出现裂痕的玻璃杯,虽然表面看上去和原来别无二致,可只要倒上水,水就会从裂缝里流出来,除非这杯里,以后再也不装水了,可这不装水的玻璃杯,又有什么用呢?
*
出了大顺斋,天空竟下起雪来了,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而下,附在道路上、树枝头,片刻就盖了白皑皑一层。
范自安向店家借了伞,和林怡君两人一起把月婉送回了林家。
也不知林家是什么时候散的,李秀珠还在林家堂厅坐着等,月婉被他们抱走,又联系不上他们,她也不敢走开。
林怡君把伏在肩头已经睡着的林月婉交给李秀珠,林月婉在李秀珠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趴着,继续熟睡着。
“大嫂,”林怡君面露惭愧,竟也不知自己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今晚就在这儿睡吧,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雪。”
李秀珠点点头,目光暗淡,全然没了平日里艳丽的光彩。原想回李家去,可这天气,月婉又在外冻了这么久,再冻一遭也是受罪,她今天已经够可怜了。
“爸睡了吗?”林怡君问,刚刚吵闹,她都没说上同爸说话。
“刚刚出去了,你们也回吧。”
李秀珠说完,抱着月婉转身回了东侧房。
☆、第六章
林怡君挽着范自安往家里走,雪已经停了,路上的积了厚厚一层白雪,两人一步一步往公寓走,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
“冷吗?”范自安搂住林怡君。
“人不冷,心冷。”
范自安停住了,握着林怡君的双手,放在嘴边呵气,在寒夜里呵出一片白雾。
林怡君面色沉重,她平常满是笑容的脸上,此刻出奇的严肃,“大哥平常素爱尝新鲜,福建的荔枝来了他便去尝鲜,日本的飞鱼到了也要去尝。”
“嗯。”范自安搓着她的双手,又呵了一口气,她的手真冷。
“小时候秀珠姐姐总爱粘着大哥,倒是不太和我玩儿,可有一回大哥抓我小辫儿,我被抓得疼了大叫,秀珠姐姐还推了大哥一把,大哥直接跌进了水里。大哥说,这小妮子,以后谁娶了谁倒霉。”
“嗯。”
林怡君抬头望向范自安,她的睫毛上沾着雪花,“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好高兴,还去鼓巷专门捏了一对新婚泥人送他们。秀珠姐姐很喜欢,就摆在堂厅的架子上,说是大哥平日忙,摆在这儿,就好像每周回林家吃饭人都是齐的一样。刚刚吵架,架子上的泥人掉下来碎了……”
范自安把林怡君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就像她刚刚安抚林月婉那样,“没事了。”
她这样神伤的模样,惹他心碎,那是他国内国外这几年都未曾见过的。
“要是有一天,自安你也……”
“不许胡说,”范自安皱眉,紧紧抱着林怡君,好像这样紧紧抱着她,她就会少想一些,“你大哥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们不一样,我们会白头偕老的,我会守你护你一辈子的。”
林怡君垂下眼睑,说:“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呢?”
“我知道,我自己知道的。再想这些可就不像你了。”
这样患得患失,不像她。
“我要是变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我喜欢,变成鸟也喜欢,变成猫也喜欢,变成南锣织绣的老太太也喜欢。我在罗彻斯特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想娶你为妻。”范自安亲吻林怡君的耳际,不知自己再讲什么,才能让她忘记今天晚上的神伤,“怡君,只要相信我就好。”
林怡君隐隐有想哭的冲动,眼角也湿润了,她伸手环抱住了范自安的腰,突然觉得这个怀抱好暖好暖,“我相信你。”
*
雪夜。
天地更加沉寂了。
林放还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这是他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的。
闹了一天,他竟还不知这个搅得他家家宅不宁的这个女学生叫什么名字。
此刻,站在她家这灰砖砌成的小房子里,边上是这女学生的爸妈,穿着破旧的麻衣,这女学生身上穿的校服,都比他们好上不少。
两人怯生生的站在他身后,不敢说话也不敢问,倒像是客,而不是这家的男女主人。门口停着的几辆车,早已经把他们所有的质问都堵上了。
林放找了张椅子坐下,小李想给他把椅子擦了,被他打住了,说,“不用。”
小李倒了杯水,放在林放面前的桌上。
林放转向女学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学生低着头,手放在小腹前,不知是习惯动作,还是有意护着肚子,声音细小柔和,“郑秋惠。”
是个好名字,可此刻,林放并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是打破尴尬的寒暄,就连她肚子里林亦勋的骨血,他也未曾想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