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95)
道:“为何施主万物尽有却仍旧心有遗憾?我佛慈悲,施主若是有空,不如与小僧一同前往宝殿聆听一场佛法,师傅或许能助施主解脱心结。”
贺兰毓闻言轻笑了下,他一个手上沾染无数鲜血的人,怎会信佛?
但这日许是那小沙弥生得可爱,眸光又太过清澈纯净教他不忍拒绝,倒反生出诸多耐心与平和。
小沙弥在前领路,进到宝殿中给他寻了个角落的位置。
贺兰毓坐在巨大的佛像跟前时,耳边听着经文伴着木鱼敲击声绵绵不绝,脑海中总不断浮现出过去那些年的一个又一个片段。
有与温渺渺的,也有与易连铮的,盛京的声色犬马亦或是边城的困顿落魄,痛苦的、美好的全都清晰恍如昨日。
他从前始终不明白温渺渺为什么一定要逃,如今再看,才发现那些回忆像极了无数枝缠绕的藤条,编织成一个牢笼,无形中将他囚禁在了几年前,自此再也停滞不前。
他走不出去,却一直在拼尽全力拉温渺渺进来。
早课持续了一个时辰,一众僧人退出宝殿后,小沙弥又来到贺兰毓面前,说方丈师傅有请。
禅房坐落在寺庙最南侧,一间不大的静室,须眉皆白的老方丈盘膝坐在窗边的茶桌旁,身侧四方的窗口框出外间一小片银杏林,面前的小炉上,茶汤方才冒出一丝热气。
方丈起先并未言语,一心都在面前的茶汤上,后来茶汤煮好了,盛给他一碗,请他尝尝。
贺兰毓接过来,依言品了一口,眉尖稍皱,“是苦的。”
“心中有苦,则万物皆苦。”方丈拿起茶盏悠然入口,道:“同样一盏茶,老衲与施主所得截然不同,此茶汤与老衲而言,不仅不苦,反而还有些甜。”
贺兰毓指尖握在茶盏边沿顿了顿,沉吟片刻道:“在下确实心中有难解之结,多年看不透,解不开,还望方丈指点迷津。”
方丈道:“施主经年所求,想必是人心吧?”
贺兰毓道:“我这一生,前二十年曾经应有尽有,但后来一朝跌落云端,变得一无所有,当我竭尽全力将当初失去的全都一件一件拿回来时,却唯独那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方丈以为应当如何可解?”
方丈道:“佛门讲究缘法天定,缘之一字,非强求可得。”
“大师是在劝我放弃?”
“是放下而非放弃。”
一字之差,一个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一个是心甘情愿的成全,常人有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得从来不是成佛,而是放下。
“施主今日来此禅房,便是老衲与施主的机缘,施主若能就此勘破心结,那或许便是施主与所求之人的机缘。”
她的心,不能强求,可若是就此放开她……或许一辈子都只能与她形同陌路了。
所谓机缘,无疑如同一场渺茫的赌约。
贺兰毓未曾再说话,与方丈相对而坐,静静喝完了一整碗茶汤。
出来后正值寺中午膳,他到食堂盛了些斋饭送去温渺渺房间,她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趿鞋。
“怎么起来了,身子好些了没?”贺兰毓问。
温窈嗯了声,忽地又仰头跟他说,“昨晚上出一身汗,腻得慌,我想沐浴。”
贺兰毓说好,把斋饭放在桌子上,教她先吃饭,便出去寻木桶和吩咐人烧水,等她慢悠悠吃完饭,他把热水也备好了。
他在里头泡了些药材,站在木桶边,问她:“要帮忙吗?”
温窈闻言看了看他,眸中划过道微光,也不知在想什么,她说要,而后头回当着他的面,主动解了衣裳。
她的躯体一向很漂亮,逃跑的那些日子不仅没有让她消瘦干瘪,反而肌肤更紧实了不少,腰肢纤细、骨肉匀称,婀娜有致。
温窈朝他走过去,四目相对,如今先躲开的成了他。
她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轻轻地笑像刺一样,“贺兰毓你怎么了?我还以为你那么问,就是想留下来的另一种委婉粉饰说法呢。”
“渺渺……”贺兰毓眉尖微蹙地看她,“这里是寺庙,我在你心里便是那般背德?”
“你不是吗?”温窈不以为意,“更何况你从前不是从来都不信佛的嘛……”
她说完了侧过身迈步进浴桶,搭步的脚踏沾着水汽有些滑,脚下稍稍踉跄了下,手臂立刻教他一把握得稳稳当当。
“你小心点儿。”
贺兰毓扶着她,她却又不愿意,甩手一把挣脱了开来。
他收回手,不欲多在她眼前停留,可出去吧,屋子就这么小,一开门,外头的人一眼就能望个遍,更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