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笑着叹息:“大公子自小不怎么爱说话,但刘司膳性格活泼,特别会逗小孩,他们在一起就经常有说有笑,夫人那时常感叹大公子对刘司膳比对她还亲。”
“感觉刘司膳是个人缘很好的人。”蒖蒖道,“忠诚侍主,友善待人,又很爱小孩,宫里的人应该都很喜欢她吧……但是她后来去哪里了?怎么如今宫中很少有人谈论她?”
“这……呃,她后来跟人私奔,逃出宫去了。”罗氏踟蹰着简略地回答。
蒖蒖大感惊讶:“先帝如此重视她,她还私奔,那她爱上的那人一定非比寻常吧?”
“不说了不说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你们小姑娘家听了不好。”罗氏言罢起身,“大公子该午睡了,我看看他去。”
走了数步,罗氏又回顾蒖蒖,有些迟疑地着重道:“对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别在大公子面前提‘馄饨’二字,更不要做,这是郡王宅的一大禁忌。”
这点其实蒖蒖自殷琦发病之后便意识到了,只是一直没人跟她解释原因,而如今罗氏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说完便匆匆赶往殷琦居处,根本没给她发问的机会。
蒖蒖服侍殷琦进食,万万没料到,在分辨食物细微滋味这点上,他竟然可以做她的老师。
一日晚餐,厨房奉上的菜肴中有一道炙羊肉,蒖蒖尝过后,另取少许入银盘呈给殷琦,想起殷琦命人换吴盐抹橙之事,便盛了一点吴盐搁于他案上,供其调味所用。
殷琦见状,和言吩咐她撤下吴盐,改用西夏青盐。
蒖蒖有些诧异,旋即解释:“我以为公子更中意吴盐。”
殷琦道:“吴盐色白味淡,适合与水果相配。而西夏青盐醇厚味甘,更能焕发肉味。”
蒖蒖留意观察,见吴盐细白,颗粒极小,而青盐晶体较大,颜色泛青。她好奇地洒一点在羊肉上送入口中,青盐不会立即溶解,齿间碰触,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晶体的脆度。当盐粒于口舌中脆裂,随之弥散的咸味与原本于油脂下若隐若现的肉香瞬间相融,浓郁而近乎妖娆的滋味开始在舌尖舞动,诱惑着你迫不及待想展开下一回的尝试。
自小家中常用吴盐,虽然秋娘也用解池盐、川陕盐等其他产地的盐,但蒖蒖几乎不曾留意各地盐的不同用法,也没有意识到其中味道可能存在的细微差别。
晚间殷琦命侍女取出一组琉璃瓶子,里面分别盛着颜色与粗细各异的盐晶。
“盐以来源分,有海盐、池盐、井盐、崖盐或岩盐之别;以形状分,有珍珠、琉璃、珊瑚、水晶、雪花、钟乳、宝塔之类,以色泽分,有赤、紫、青、黑、白几种;以产地分,那就更多了……”殷琦微笑着向蒖蒖建议,“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游戏:我们同时蒙上眼睛,然后品尝侍女选取的盐,看谁能正确地说出品类。”
蒖蒖忙不迭地摆手:“我没仔细分辨过,可不敢跟你比。”
殷琦也不勉强,好脾气地说:“那你蒙上我的眼睛,看看我辨得对不对。”
蒖蒖依言而行,用丝巾蒙住殷琦眼睛,然后用银匙自一个琉璃瓶中取出少许色泽红莹的盐粒,递与殷琦品尝。
殷琦很快有了结论:“不甚咸,颗粒较粗,细品之下隐约有金戈之味,这是西安州的池盐。”顿了顿,又补充,“是红色的吧?”
蒖蒖称是,另取一些洁白晶莹,晶体呈塔尖状的盐粒给他再品。须臾,殷琦点评道:“这是海盐,口感清澈柔和,还带有一点花香,这是大食商人带来的一种拂菻国的盐。”
适才取出盐瓶的侍女已露出赞叹的微笑。
蒖蒖自取一些细品,虽微觉咸度有异,但什么金戈之味与花香是品不出来的。遂对殷琦敏锐的味觉深表佩服,殷琦摘下蒙眼的丝巾,含笑道:“我很少出门,每日都很闲,所以有空反复做这些很无趣的事……你以后多尝尝,也就能品出其中差异了。”
然后他建议蒖蒖蒙上丝巾:“当你眼睛看不见时,舌头会更敏感,更容易品出食物的微小差异。”
蒖蒖试了试,果然觉得再尝盐粒,能辨出更丰富的滋味了。
“这个法子很妙,”蒖蒖笑道,“大公子怎么想到的?”
殷琦笑容渐渐隐去,少顷,垂目黯然道:“是刘姑姑教我的。”
他似乎不愿多提刘姑姑,没有就此继续与蒖蒖谈下去。不过这个蒙眼辨味的游戏他以后与蒖蒖经常玩,除了盐,还会分辨各种酱、醢、糖、茶,若是谁猜错了就会被赢的那方施加一些小小的惩罚,两人常常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