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今上即位,尊崇优待太后一族,殷宁继续得以加官进爵,虽然都是无实权的虚衔,但所得俸禄赏赐格外丰厚,外戚中无人能及。
延平郡王宅的富贵气象蒖蒖以前只是听人提起过,直到亲自步入其中,才感觉到一切的传言只是平淡的白描,所有凭空的想象都不及现实来得活色生香。
这宅子很大,但也没大到可以与慈福宫及禁中相提并论的地步,虽有重楼飞檐、亭台水榭,可若论华胜之气象,也不能跟宫苑同日而语。而园中花木颇盛,那藤曼联络、花竹映带的感觉倒与林泓的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园中亦理水叠石以为景,所用石材瑰丽清奇,形态各异,在池边叠为一座高逾楼阁的山麓,山中有洞府若隐若现,而山顶一泓清泉飞流而下,注入池中,声如玉器玎珰相撞,水雾泛起,令路过者颇感清凉。
蒖蒖见那水非常清冽,池中清澈见底,一尾鱼都没有,不禁一声赞叹:“这水真清亮。”
引她入内的侍女闻声道:“那当然。这水是从凤凰山引来的山泉水,清澈甘甜,宅中做饭都常用它。”
“凤凰山?”蒖蒖讶然问,“虽然凤凰山离此地不远,但要引水前来也很不容易,可要挖许多沟渠?”
那侍女摇头:“不是挖沟渠,听说是用许多大竹子……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
此时有琴声悠悠传来,打断了蒖蒖思绪。此曲蒖蒖听林泓谈过,辨出是《流水》,举目望去,四周不见抚琴者,也不知乐音从何处飘来。
蒖蒖见引路的侍女在观察她听曲之状,遂笑道:“在水边听到《流水》这一曲可真巧,十分应景。”
“这哪是巧,”侍女淡淡说明,“咱们这郡王宅中养了许多乐伎,遵照陈国夫人吩咐,平日散布在园中,但只能隐身于花木、山石之后,见有人来,便弹奏与此情此景相应的乐曲,供游人消遣。”
蒖蒖随后暗暗留意,发现果如那侍女所言,每行至一处,丝竹声随之更迭,都是与景色交相辉映的曲子,所用的乐器除了琴,箫、笛、笙、筝、阮和琵琶应有尽有,而乐伎完全隐身,没露出一丝踪迹。
最令蒖蒖叹为观止的是郡王宅关于她职务的安排。
延平郡王宅的厨房所在自有几进院落,占地甚广,根据经过屋舍时侍女不停的介绍,蒖蒖大致明白这大厨房分为不同的小厨房,分管酒、肉、蔬食、果子、醯醢等等,格局似乎尚食局相似,然而不尽于此。
蒖蒖最后来到堂中,见到了主管大厨房的厨娘闫十一娘。蒖蒖本以为按程渊的说法,应该是让她做点心,延平郡王宅做点心的厨娘似乎不甚称职,而现在她渐渐发现并非如此。
闫十一娘见蒖蒖前来,毫无喜色,倒像见了个沉重的负担。取出一册厚如账簿的名册翻了许久,才蹙着眉头道:“各个厨房基本都满员了,只剩包子厨出了个缺,你便去包子厨吧。”
蒖蒖答应,试探着问:“那我以后就是主要负责做包子?”
“做包子暂时还轮不到你。”闫十一娘嗤之以鼻,“你先去镂镂葱丝吧。”
根据闫十一娘的态度,蒖蒖推测出慈福宫就她调职一事对延平郡王宅并没有特别的嘱咐,所以闫十一娘把她当作了被贬至此的犯错婢女,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不过蒖蒖随遇而安,也不认为在厨房不被重用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反而很享受镂葱丝这一职位自带的清闲。
蒖蒖首次见到”镂葱丝“这一说法,是在刘司膳的《玉食批》里,后来被她效仿,让凤仙等人做出豪奢的退婚宴震惊浦江。后来知道司膳原本是掌天潢贵胄饮食之人,也就明白了其中涉及的菜肴何以奢侈至此。但入宫后反倒发现,天家饮食虽然精致,但就她目前所见看来,似乎并没有刘司膳所列的那几道菜式这么夸张,尚食局也不设专职镂葱丝的人,却不曾想在这郡王宅倒见识到了。
主管包子厨的俞二嫂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为人随和,待蒖蒖倒是相当友善,还亲自教蒖蒖如何把葱分解得细如发丝,以及教她镂刻如意云纹、万字纹、瑞草纹、宝相花纹和缠枝花纹等图案。蒖蒖忍不住问:“这葱丝的纹样又不会影响包子的味道,真有人会看么?”
“有呀。当年齐太师大宴宾客时,就会吩咐我们镂葱丝。宴席上也不会提醒宾客,等客人自己发现,自然会赞叹太师宅富贵气象。”俞二嫂道,“如今延平郡王倒不看重这些,但夫人还坚持让专人镂葱丝。虽说宴请宾客时不再用这个,夫人却时不时会让人做做,自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