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膳决然摆首:“我选人才,只看适不适合,不看人情。何况,那邢君曼好卖弄,爱虚荣,为刻意表现自己而不听指令,擅自做了四道菜。这要是在宫中,她为了抢风头而将贵人旨意抛诸脑后,轻则受罚,重则性命不保。这般性情,硬要送入宫中,倒是害了她。”
申县令见秦司膳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不再为邢君曼说话,但旋即想起凤仙,也是惋惜不已,劝秦司膳道:“还有那凌凤仙,性情温和,善解人意,又颇通药理,选她入宫服侍贵人,不是很合适么?”
“她么……”秦司膳举目眺望院中紫藤,那里花叶婆娑,曳动着半明半昧的光影,“药食同源,药理是尚食内人迟早要涉及的领域,只是精通药理与善解人意一样,都各有利弊,是好是坏,须看运用者心术。济世救人,或贻害苍生,往往在运用者一念之间。两天的时间要我判断一个人的品德秉性,很难,所以,我索性不选。当我认为足够了解一个学生,相信她品性纯良的时候,才会建议她去学药理。”
次日有小黄门从衙署来,向蒖蒖传达了入选的喜讯,要她即日便入住秦司膳等女官下榻的行馆学习礼仪,以待入宫。蒖蒖十分欣喜,蒲伯与缃叶相继上前道贺,均喜形于色。蒖蒖旋即想起凤仙,追问那小黄门凤仙是否也入选,小黄门面露难色,道:“暂未得知……”一瞥旁边沉默着,但仍保持着礼貌微笑的凤仙,又安抚地补充说:“还请姑娘们耐心等待,说不定秦司膳还在斟酌,主意定了后会再遣人来报喜。”
小黄门走后,蒖蒖如他所言那般再次安慰凤仙,让她静候佳音。凤仙笑笑,也不就此答话,只温言对蒖蒖道:“来,我帮你收拾收拾行李,稍后送你去行馆。”
据小黄门所说,此后蒖蒖所需的衣物及日常用品皆有人备好,与尚食内人一致,故此蒖蒖要带的行李并不多,想来想去,除了自制的炊具,也就带了一些与母亲相关的纪念品和林泓所赠菜谱。见到林泓的手札,蒖蒖忽然想起以前那本让她做出豪奢退婚宴的菜谱。秋娘离开得仓促,并未带走任何物件,蒖蒖后来搬至蒲伯小院,收拾秋娘房间什物,也找到了那本书,锁在木箱中带了来。此刻便开启箱子,重新翻出,与林泓作品收于一处,带着同往行馆。
凤仙送蒖蒖入行馆,在行馆门前遇见了刚从郊外踏青归来的赵皑。扬鞭跨马,星目含笑,依然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所乘骏马半染春泥的马蹄边,甚至还萦绕着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蒖蒖很鄙夷地侧目,低声对凤仙道:“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赵皑似乎听到了她的话,笑吟吟地在她们面前下马,对蒖蒖道:“就闲散亲王而言,玩乐即正业。”
在凤仙的引导下,蒖蒖勉强朝他施了一礼,旋即冷面告辞。赵皑一顾她将要进入的行馆,笑着道贺:“恭喜,日后还请多关照。”
最后一日众女竞技之时,他也在贻贝楼,隐身于贵宾阁子之中,并不露面,但能看见院中情形,厨房中发生的事,也有宦者向他传报,所以大致知道此中经过。
凤仙含笑道:“蒖蒖入宫,理应请二大王多关照,怎么二大王反而请她多关照?”
赵皑道:“食为天,尚食内人既掌饮食,无论为美味或安危计,我都得罪不得。”
他这话听上去似乎不全是玩笑。蒖蒖默默看向他,见他凝视自己的眼不含戏谑之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藏在半垂睫毛下的眸光悄然淡去,令她捕捉到一种疑似忧郁的情绪。
然而只是短短一瞬,他很快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和言对她道:“快进去吧,希望早日在宫中见到你。”
蒖蒖点点头,别过凤仙,提着行李朝内走。赵皑与凤仙立于原地一直目送她,直至她身影没入行馆影壁之后。
赵皑正欲上马离开,凤仙疾步上前,唤住了他。
赵皑回身问:“凌姑娘有何指教?”
凤仙赧然低首,轻声道:“凤仙有一不情之请……”
赵皑见二女此前情形,已猜到凤仙落选,遂问:“可是要我向秦司膳推荐姑娘?只是此番遴选内人是尚食局之职,我无权插手,若强加干涉,官家必会不悦……”
“不是不是!”凤仙立即否认,又放缓语速,恳切道:“凤仙自知无福入宫,绝不敢心存非分之想,请大王为我美言。不过,我苦练厨艺多年,这次也尽力尽力筹备良久,自觉竞技过程没有过失,却不知因何落选。所以,凤仙斗胆,希望大王帮我问问秦司膳我落选的原因。不是为扭转结果,只是想明白自己短处在哪,日后也好善加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