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美人闻她此言只尴尬地笑着,不敢作答。杨盛霖抢上前赔笑道:“正是,早晨刚赛完一场,我见她们辛苦,便邀她们来游游湖,稍后她们还得回去练球呢。”
“既是刚踢完球,想必球也带了过来,球在哪呢?”蒖蒖不动声色地问。
杨盛霖作势四顾:“咦,刚才还在这里,怎的不见了……”
“喏,在那。”蒖蒖手指湖面。
杨盛霖沿她所指看去,不料蒖蒖自他背后抬足,骤然将其踹入水中。
落水的杨盛霖扑腾着一边挣扎一边喊救命,众美人大骇,扑至船舷边围观,然而均不知所措,亦未施救。
蒖蒖好整以暇地静待须臾,才命小厮跃入湖中把杨盛霖拖上船。
船上众美人愈发不敢动弹。蒖蒖笑着目示杨盛霖道:“这大水鱼湿答答地,恐怕扰了诸位姐姐游湖雅兴,不如到我船上去,咱们依旧弹琴唱歌,不负今日这好时光。”
众美人默不作声,无人应答。蒖蒖又道:“我自不会慢待诸位姐姐,杨郎给姐姐们多少缠头,我照着给你们双倍。”
有人略有动容,但终未出声。蒖蒖一哂:“三倍。”
当即便有人开口:“姑娘画舫雅致,奴家正欲前往欣赏呢。”
其余美人立刻附和,争先恐后地各自抱着乐器前往蒖蒖船上。
美人们见蒖蒖对她们始终和颜悦色,亦放下心来,纷纷重奏笙琶。蒖蒖一时兴起,取过一面阮,对着万顷碧波,闻莺柳浪,开始弹唱《西江月》。
唱的词她是听一位偶过适珍楼的客人唱的。那人文士打扮,眉目清和,消瘦俊逸,举手投足皆从容,唱起曲来语调有种千帆过尽的云淡风轻。所唱之词中她特别喜欢这句:“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她不尽明白此词意思,但她心情好时就会想起此词。此刻她心情莫名地好,冲着寻芳的未婚夫婿出了口恶气,心中并无残存的怨气或怒意。黄鹂仍在鸣着翠柳,白鹭依旧向望着碧空,芳洲之上永远不变的是云卷云舒,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她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身边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她似乎应该讨厌的青楼女子。
在西湖游人看来,这是个奇异的美妙景象:俏丽的男装少女用稚嫩嗓音唱着豪迈的词,舫中美女如云,仙乐缥缈,画船撑入花深处,一片笙歌醉里归。
游玩既毕,蒖蒖下船欲往客栈,船家亦步亦趋地追来,请示道:“适才有游人问我,我这船可许他乘坐出游。我说船已被租给你这贵客,是否能用还得你说了算。”
“可以让他上船。按人计价,每人游一来回三百钱。”蒖蒖头也不回向前走,笑道:“玉簪,收钱。”
往后数日,蒖蒖自己不上船,但雇了几名歌伎继续在画舫中奏乐唱曲,游客对画舫趋之若鹜,全然忘了名妓殉情之事。
五日之后,蒖蒖带着此行顺便赚来的一大笔钱回浦江,画舫船家前来送行,蒖蒖见他甚是朴实,便将赚的钱额外分他三成,拍拍他肩道:“且放宽心,你的船会很好租了。”
船家千恩万谢,举手加额连连施礼,目送蒖蒖,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方才转身回去。
第二章 珍馐满目
杨盛霖落水受寒,很快全身发热,回到浦江后仍不见好。杨峪夫妇又急又怒,杨峪指着郑氏斥道:“看看你选的好亲事!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连儿子的命都差点断送!”
郑氏抹着眼泪道:“我哪知道那吴蒖蒖竟是这等悍妇!男人三妻四妾都无妨,偶尔逛逛青楼又怎样!本来我看盛霖喜欢她,一时心软想成全他们,没想到她不识好歹又心肠狠毒,果真是酱菜婆子养出的贱种!”
吴秋娘起初开店主营酱菜、瓜齑、腌鱼虾,至今适珍楼的小菜仍远近闻名,故郑氏蔑称其“酱菜婆子”。
杨峪拍案道:“这亲不能结了。还未过门就如此蛮横,若真成了我家媳妇,轻则全家鸡犬不宁,重则盛霖性命不保。快去吴家,告诉她们退婚之事。”
那日蒖蒖正与母亲大弟子凤仙闲话家常。凤仙除了精研厨艺,还爱女红与读书,虽未正式上过学,但平日里跟着蒲伯学习笔墨书算,十分用心,还常借蒖蒖的诗书来看。蒖蒖打趣道:“姐姐如此好学,莫非将来想嫁个进士,做诰命夫人?”
凤仙双颊绯红,低声否认:“别胡说。不过是不想做个睁眼的瞎子罢了,我哪里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两人还在言笑,却闻郑氏前来拜访。凤仙知她来意不善,拦住蒖蒖,自己出面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