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提醒她,李丁二人顶多不过做这一任的地方官,而我这亲王是要当一辈子的,得罪我比得罪他们严重。”赵皑淡淡道,“她是个精明的商人,自然懂得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蒖蒖想想,又问:“那我的那些纳税凭据,你能用上么?”
赵皑道:“你让我知道了他们那些苛捐杂税的名目,已经很好。这几月来我经常视察宁国府各地,也认得不少农户商贩,既知这些名目,私下询问他们,要他们作证,并非难事,未必一定要将你的凭据呈交至官家眼前。”
蒖蒖叹道:“这些事你都自己做了,让我变得毫无用处。”
“怎能这样说,你为我出了这些主意,已经助我良多。”赵皑说着,在蒖蒖目光未及的身后,露出一痕笑意,“好像我们自相识起,就能一起做许多正事,并且相互保护,相互成全……这样挺好的。”
蒖蒖细细回想,发现无论是解决假鹿肉问题、化解灾民风波,还是揭发借御宴敛财之事,他们的确不知不觉地一起配合着做了许多正事,只是……“我考虑总是不够周全,常常闯祸,总是你为我善后。”她感慨地对赵皑说。
“可是那些事,如果你不做,我未必会想到去做,所以说,我们配合默契。”赵皑忽然勒马,调转个方向,“来,我让你看看一个地方。”
他带着蒖蒖朝北边驰去,跋山涉水行了许久,夕阳西下时到一湖滩边,山丘之上才驻马而立,指引蒖蒖看下方那片已然坍塌荒废、杂草丛生的圩田:“这片圩田叫惠民圩,三国时便开始修筑。圩堤可保护农田,防涝抗旱,但年久失修,前些年又遭遇洪灾,被洪水冲垮,导致农田被淹,田地荒芜,佃农流散,民不聊生。”
蒖蒖从残存的圩堤看出,此处原为一块块或大或小的方形圩田,连接起来又形成一广袤方形,大如城池。只是圩堤四散,中间农田不是衰草连天便是积水成洼,映着如血残阳,更显荒凉。
“现在你看见的这些圩田,大多为田主农户自修的小圩、私圩,但要抵抗洪水,还需官府出面,修筑将这些小圩田私圩围聚起来的大圩堤,每一官圩方数十里,圩堤宽数丈,高一丈有余,上面再种桑植柳加固,方能坚实不摧,不惧滔天洪水。”赵皑道。
蒖蒖颔首:“宁国府沼泽河滩多,广修圩田方可助农耕作,利国利民。但李瑭和丁希尧急于向朝廷展示政绩,急功近利,无心修圩田,一味横征暴敛以求进献羡余,所以你才想从他们手中夺回判府的权利。”
判府与知府一样,都是州府太守,只是高品阶官员兼掌低品官职称“判”,同级官员任此职则称“知”,赵皑以亲王之尊而俯就出任宁国府太守,因此称“判宁国府”。
“是的,但这事挺难。虽然判府一职不算高官,但国朝皇子一向只领虚衔,不掌实权,所以李丁二人有恃无恐,公然把我架空。“说到这里,赵皑略略苦笑,“爹爹让我判宁国府,意在命我出京,远离储君之位,这判府的实权恐怕也是没想过要给我的,才左一长史,右一司马地设置,名为幕僚佐官,实则代我全权行事。现在要说服官家授我实权,相当不易。”
“不怕,我们不是收集了他二人许多罪状证据了么?”蒖蒖回首安慰他道,“你上奏官家,禀明这些事,官家英明,若体恤你爱民之心,一定会从你所请。”
赵皑含笑看她:“我准备写奏章了,你帮我想想措辞?”
“我文采实在有限,措辞不行,但想想理由倒是可以。”蒖蒖道。
赵皑一笑,重又策马,带蒖蒖来到附近小镇边上的一家客栈。那客栈主人显然与他是熟识的,一见便一边作揖一边连声唤“赵判府”,请他与蒖蒖入内上坐。
客栈有三层,一楼做食肆,二三层做客栈。店主奉上酒菜,请赵皑和蒖蒖进晚膳,又陪他们闲聊,蒖蒖才知道他姓巩,他家原本是附近佃农,因圩田被淹,无法继续耕作,父母亡于贫困,兄弟赴外地谋生,他自己体弱,不能远行,原本赴府治欲求一衙役之职,也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未能如愿。好在遇见赵皑,赵皑与他对谈一番后觉得他有几分生意头脑,且知道此地有一屋舍在招租,便自己借钱给他租房开了这家店。
巩店主对赵皑感恩戴德,向蒖蒖频频夸他,除了人品德行,对他外表才华也赞不绝口,便如要向蒖蒖做媒一般,热情地看着她推荐,听得蒖蒖颇尴尬。赵皑倒是神态自若,浅笑着问他最近生意如何,他道:“托判府的福,为我找了这好地段的房,东西和北边往来宁国府的人很多都要经过这里,打尖住店的客人不少,估计再过一两年,判府的钱我就能还上了,还能奉上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