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哭拜须臾,感觉到太子走至自己身边,蒖蒖才想起应该给母亲介绍,便朝墓碑轻声道:“妈妈,这是太子殿下……”
太子躬身长揖,单膝跪下,与蒖蒖并肩,对秋娘墓道:“姑姑,我是赵皙。”然后自取香烛点上,又与蒖蒖一起烧纸钱拜祭,态度恭谨,一如家人。
少顷有一位约五十多岁的樵夫担着一肩干柴走近,好奇地打量太子与蒖蒖一番,问太子:“你们祭拜的是郎君的岳母吧?”
太子淡淡一笑,问樵夫道,“老丈如何看出?”
樵夫笑道:“这不很明显么。小娘子哭得两眼通红,肯定这墓中躺的是她至亲。郎君祭拜之余又不忘扶持娘子,你们郎才女貌的,不是夫妻是什么?”
太子含笑道:“老丈真是慧眼如炬。”
樵夫听了甚喜,索性搁下担子,分开两膝坐于一旁的大石上,取笠帽扇着风,与太子闲谈:“我在这山上住了几十年,怎么以往没见郎君和娘子前来扫墓?”
太子道:“我们长年居于外地,最近才搬回临安。”
樵夫道:“原来如此。那往年清明、中元前来祭扫的人,是郎君请来的?”
太子不动声色地道:“是曾托付人来祭扫,不知他们做得可还妥当?”
樵夫答道:“都是些胡子还没长出来的年轻人,干活还挺利落,每次墓周围杂草都除得挺干净,所以这墓十八九年了,现在还保持得挺洁净。”
十八九年?蒖蒖霎时睁大了眼睛:程渊说秋娘是到临安后不久去世的,那这墓理应存在不足三年,何来十八九年一说?
太子显然也有这疑问,着意端详墓碑,见那上面仅有“内人吴氏之墓”六字,其余并无生辰死忌等日期,但碑刻及周围石凿痕迹较新,倒不像存在多年的。想了想,又问樵夫:“前些年我曾安排人来立碑,也不知他们是否按时完工。老丈可知这碑是何时所立?后面的砖石可曾换过?”
樵夫道:“坟立了十多年了,碑倒是两三年前才立的,坟包周围的砖墙也是新砌的,但上面的大石头没换。”
太子与蒖蒖闻言都起身去查看坟包,果然见上方覆盖的青石板苔痕累累,十分斑驳,缝隙中还长出许多较粗的草木,确像有些年份的,且坟包的样式与近几年新坟颇有异处。
太子沉吟须臾,命内侍取出些钱给樵夫,又问了他居处,说以后再来或去拜访。樵夫喜出望外,再三道谢后告辞离去。
第八章 醉花渚
樵夫走后,蒖蒖对太子道:“当初程渊以性命发誓,说这墓中埋葬的是我生母。可这墓既然存在多年,就不可能是我妈妈的。”
太子道:“如果按孟云岫的猜测,刘司膳是你生母,那程渊倒也不算撒谎。存在了十八九年,这墓很可能是刘司膳的。”
蒖蒖心知他所言有理,但要认可这个结论就等于承认秋娘并非自己生母,万万不可接受,于是一径默不作声。
“不过如果这样,有一点倒是好的。”太子安慰地朝蒖蒖微笑,“说明你妈妈有尚在人世的可能。如果她果真两年多以前去世了,程渊安葬她之后带你去真的墓地即可,何必大费周折地为这旧年墓地重新立碑修葺,矫饰为你妈妈的墓?”
刚才心中疑云重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这一语如拨开乌云的阳光,忽然令蒖蒖看到了希望,顿时乍惊乍喜地笑了:“是的,是的,如此看来,我妈妈多半还活着!”然后立即问太子,“殿下可以向程渊询问我妈妈的下落么?”
太子摆首:“程渊城府极深,煞费苦心地掩饰此事,必然不会被我一问就说实话。我若直接问他,他必有虚言应对,而且打草惊蛇,他会把你妈妈藏得更深。不过你放心,我会设法追查。以后你做不了的事,都由我来为你做。”
这最后一句令蒖蒖心头一暖,颇感动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而太子朝她和煦一笑,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她到山崖边,指着下方山谷道:“那里有一片荷塘,景色不错,我们去坐坐再回吧。”
荷塘中芙蕖映日,红白相间,袅袅婷婷地,开得正艳。太子与蒖蒖在水边并肩坐下,蒖蒖眉间犹萦愁绪,看着在烟波上跳舞的阳光,默然不语。太子瞥她一眼,然后揽过近处的荷叶,摘取一枝,将茎弯曲作象鼻状,打了个松松的结,递至蒖蒖眼前。
“啊,碧筒杯!”蒖蒖双目一亮,接过上下打量,霎时想起了两年前的闻喜宴上,她以荷叶做碧筒杯替代被盗的太子酒器,在大殿中想说明碧筒杯典故,却背不下去,是太子出言相助,帮她背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