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怀恩见状长吁一气,当即下马,扶起了蒖蒖。
前方有一行人策马缓缓行近,蒖蒖认出为首之人是太子赵皙,身后跟着三十余名内侍及禁卫,而他身侧后方跟着一名约四五十岁,着宽袍锦衣,头缠织锦番布,高鼻深目之人。此人体态颇丰,衣着华贵,亦带有十余名随从,从长相装扮上看,显然不是中土人氏。适才那只猎鹰此刻正立于他肩头,应是他驯养的。
蒖蒖向太子行礼,感谢他及时相救,太子目示身侧那人,微笑对蒖蒖道:“救你的其实是这位承信郎。”
承信郎蒲琭辛蒖蒖亦听皇帝提过,是一位大食富商,二十多年前即以船载着若干香药从大食来泉州经商,一船乳香令泉州市舶司抽解所得的钱就高达三十万缗,因此先帝授他从九品“承信郎”的官职。
“承信郎当年入京朝见先帝,便是当时的皇子、如今的官家接引。今次从泉州来,官家亦命我接待。我接了他前往驿馆,途经此地,忽见奔马将要伤人,于是承信郎命猎鹰飞去相救,没想到所救之人竟是吴掌膳。”太子解释。
蒖蒖当即向蒲琭辛行礼致谢,蒲琭辛在泉州居住多年,汉话已说得相当流利,还礼之后连声对蒖蒖笑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太子询问蒖蒖此行目的,蒖蒖将官家想让林泓设计看盘之事告知,太子又细问了落石砸破牛车的过程,沉吟后道:“凌晨下过雨,落石尚可说是滑坡导致,但那奔马有鞍辔,显然并非野马,又于落石之后疾驰而来,很难说不是有人刻意安排。为安全计,不如我送你去宣义郎居所吧。”
蒖蒖说担心妨碍承信郎行程,蒲琭辛笑道:“无妨无妨,我很久没来临安了,正想四处走走,我随你们一同去吧。”
于是一行人转而赴林泓居所。到了山下,未免太过打扰林泓,太子命多数随从在此处酒肆等待,自己带蒖蒖、蒲琭辛、史怀恩及两三近侍上山。
林泓这山间院落格调与问樵驿相似,竹梅相绕,可听幽谷松风,只是略小一些,无池塘仙鹤,但院中有一泊山泉,泉水自山岩石缝中流出,林泓剖竹相接,砌石为一小池,泉水叮咚,颇见意趣。
林泓上次在聚景园与太子言谈甚欢,此番再见亦很欣喜。蒖蒖与他说完看盘之事,林泓表示应承,见时近午间,遂邀请众人在居所进膳。
席间主菜为“山煮羊”,是葱、椒清炖的羊肉,看上去无甚异处,但众人一尝之下但觉羊肉炖得格外香软,就连骨头都是酥烂的。太子赞其口感,问林泓如何烹制的,林泓道:“捣碎几枚真杏仁,投入砂锅中,用活火煮,羊肉就容易酥烂了。”
另外林泓还取羊汤与山药、甘栗的切片同煮,名为“金玉羹”,取山药如玉、甘栗似金之意。“山药补脾、养胃、益肺,甘栗可补肾强筋,如今天气日渐凉了,羊肉羊汤可抵御风寒,正宜食用金玉羹。”林泓道。
众人皆赞这羹色味俱佳,又可养生,而蒲琭辛盯着自己面前那盏羹细看许久,忽然问林泓:“宣义郎,这羹是谁教你做的?”
林泓答道:“是家父多年前随手提笔记下的,夹在书中,我数年前无意中在他留下的书里发现了。”
“真巧呀,”蒲琭辛笑道,“我二十余年前来临安,那时官家还是皇子,与我一见如故,我们常一同狩猎。有一天,他带我去一处山中院落,与他两位友人相聚,其中一位是太医,另一位是个很俊秀的文士……”说到这里他着意端详林泓,又笑道,“仪貌风度与宣义郎颇有几分相似……那日为我们做饭的是太医的娘子,所做菜肴中便有这道金玉羹,那位文士很喜欢,细问了做法,太医娘子说的就与宣义郎适才所言一般无二。”
太子听后含笑看林泓,道:“那位文士既然与宣义郎相似,宣义郎又说金玉羹做法是令尊记录的,莫非承信郎当年遇见的文士竟是令尊?”
林泓勉强一笑,欠身道:“家父福薄,焉能有幸做今上友人……何况,家父也并不认识什么太医。”
言罢他伸手去提自己几案上的酒注子,面上仍带着淡淡微笑,但蒖蒖注意到他握酒注子的手有些颤抖。
林泓提起酒注子,发现其中酒液不足,命阿澈去取酒来,蒲琭辛却道:“我此番也带了几款酒来,风味与大宋美酒不同,正好借此良机请诸位同品。”
他随即吩咐身后随从去取酒,须臾随从带酒来,蒲琭辛亲自接过,递给林泓,一款款说明:“这是葡萄汁酿成的酒,色如宝石,果香怡人,入口温和甘美,可喝多了也易醉……这是糖煮香药酿成的‘思酥酒’,香气四溢,但酒劲颇烈……这是蜜和香药酿的酒,叫‘眉思达华酒’,比思酥酒更甘甜香醇,秋冬饮很能暖身,也没那么烈,口感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