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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宫令(124)

赵皙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但赵皑扬手制止,继续说下去:“但是她把我当亲生孩子。大哥还记得我十一岁时患重病,险些死去么?那时贵妃日夜守护在我床前,忧心如焚。我醒时她总是笑着安慰我,想尽办法劝我进食饮汤药,我闭上眼睛,她以为我睡着了,才会轻声啜泣……有一次我半夜醒转,看见她在窗边对月祈祷,说请神灵不要把我带走,她愿意把余生所有的寿命加给我。从那以后,我便完全视她如母亲了……而大哥比我大两岁,当年拒绝娘子们的抚育,在乳保和近侍照料下长大,也就没见过贵妃这份真情。贵妃这些年来,代掌六宫事务,或有些得罪人之处。若有人挑拨,大哥恐怕易对贵妃心生成见,不喜贵妃,我亦能理解。只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借无辜的冯婧来发泄对贵妃的怨气。大哥请恕愚弟直言:世人都称太子仁德,而大哥如今对冯婧这一弱女子所为,委实对不起这二字。”

“事实并非如你臆测的那样,”听了这一席话,赵皙举目直面弟弟的审视,一字字清楚地说,“而真正的郦贵妃,也未必和你十多年来认识的一样。”

赵皑应道:“那好,真相如何,贵妃怎样,还望殿下明示。”

赵皙斟酌再三,终于徐徐颔首:“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

他转首望向庭中树下旋转着飘落的一片黄叶,面上那抹因弟弟犀利言辞激起的怒气开始消失,目光渐趋柔软:“如你所说,我与冯婧往来于集芳园时,我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其实,我早就见过她了……第一次见她,是在前年,如现在这样,满地黄叶堆积的秋季。”

赵皑有些惊讶,但很快想通了:“贵妃常邀冯婧入宫玩耍,我自小便经常见她,大哥若非必要不见郦贵妃,才不认识冯婧,但她常在宫中走动,你们难免有相遇的时候。”

赵皙默认,须臾再道:“锦胭廊连接后苑与东宫。前年中秋节后某一日,我欲往福宁殿见爹爹,刚从东宫步入锦胭廊,便见一位穿着红色衣裙的少女从前方沿着长廊缓缓走来……她左手托着图册和绳尺,右手执一支铅椠,不时停下查看测量廊内细节,然后记录在图册上……”

他想起她那时的眼睛,清亮而澄澈,穿过长格木窗投在面上的道道光影,执着地探寻着她要寻找的细节和数据。她生得秀美,然而那刻令他心有一动的与其说是她容颜,不如说是她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他从未想到,一个女子专注于这种看起来似乎枯燥而无趣的事时,会如此动人。

“我便停在廊中,等她一步步走近。而她潜心于测量记录,完全没意识到我的存在,直到绘完一个图样,转侧间撞到我身上,才吃了一惊,迅速向我施礼道歉。”赵皙回忆当时情形,不自觉地露出轻浅笑意,“我说不妨事,问她有没有需要我帮手处,她说已经走到尽头,不用了。又施一礼,然后带着她记录的满册成果,开开心心地转身离去……她满心沉浸在锦胭廊测绘带给她的喜悦中,只匆匆瞥过我一眼,我想她根本不关心我是谁,也没记住我长什么样……后来这个推测在我与她于集芳园相遇时被证实了,她那时看我的神情,完全像看陌生人。”

赵皑听得入神,此时含笑问:“所以大哥锦胭廊初见后就打听到她来历了?”

赵皙点点头:“会做这种事的女子宫中能有几个?我一问便知。过了些时日,在爹爹那里也见到了她测绘的结果:爹爹让我看冯婧画的一幅界画,是描绘大内景观,锦胭廊尤其画得精巧,无论首尾长度还是窗格尺寸,完全按比例画来,分毫不差。整幅画笔触也生动,一物一景皆有灵秀气韵,并不像宫廷画师的作品那样呆板。”

赵皑了然:“大哥很欣赏她的才华,但介意她是郦贵妃外甥女,所以直到集芳园相见前都未曾与她联系。”

“是的,”赵皙坦承,“她与郦贵妃的关系令我却步。但那半年中,几乎每次路过锦胭廊,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她明亮的眼睛,她在廊下光影里的一颦一笑……后来,又在集芳园偶遇她时,我是用了好大的意志力,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着平静表情,没喜形于色,而那种难以抑制的喜悦也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终于,那天临别时,我向她提出再见的请求,而她,也愉快地答应了。”

赵皑追问:“大哥克服了心结约她相见,也就是准备接受她了,那不是很好么,为何后来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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