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无归(30)
刘英媚一时语塞,只好说:“忘记了问了。”
刘子业讨厌她眉宇间的慌乱,扭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你在太后宫里逗留了这么久,聊了些什么?”
刘英媚说:“不过……不过是家常的话。妾……担心陛下,让太后劝劝陛下。”
刘子业从坐席上起身,几步就到了刘英媚身边,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冷笑着问:“你让她劝我?你不提她倒好,若是指望着她来劝——”
他满眼是对母亲的厌恶,连“阿母”或“太后”都懒得说。
那顿住的半句话顿了很久,眼睛死死地盯着刘英媚,手指的力气竟出乎意料的大。
刘英媚下巴被他掐得很疼,而他那眸子里的光亦够瘆人,总让刘英媚想起了被蜜渍的她的叔叔刘义恭的眼睛。她想哭,又不敢哭,想让他松开,却一点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
然而那蒙蒙的泪光终于打动了刘子业,他松开手,眸光亦柔和多了:“阿姑,我懂你现在很害怕。而我,就是一直这样怕,可惜没有人懂。”
“睡吧。”他把寝衣外披的袍子抛开,一骨碌钻进丝绵的被窝里,背过身睡觉。
刘英媚战战兢兢,好一会儿拉开另一条被子,战战兢兢地钻了进去,背对着刘子业,自己劝自己:睡罢,天大的事,也得在合适的时候说。他这个脾气,吃软不吃硬,自己务必找个适合的气氛,套一套他的话,若是江乘县的何迈真的出事了,还得早早想好劝解这位皇帝的话语。
朝堂和宫廷的鲜血,她看得够够的了!
床上两个人都辗转反侧,小心翼翼地辗转反侧,怕被另一人发现。
星斗移过,半夜愈来愈冷。
刘英媚再一次轻轻地翻过半边脸,免得脸颊浸在被泪痕沾湿的枕巾上;又缓缓翻过压麻了的半边身子,呆望着床顶的承尘。周围的幔帐在深夜里暗沉如浸渍许久的旧血痕,她呼吸凝滞,胸口发闷,浑身冰冷,被这暗夜折磨着。
突然,感觉到身边那个人也缓缓地翻身,面朝着她的侧耳,说话带着暖气,恍惚间似乎小小的何曼倩在她耳边柔弱地呼唤着:“我睡不着。”
她本能地回应:“怎么睡不着呢?”
“我怕,”他低声地、柔软地说,“闭上眼睛,就看到刘义恭的一双眼睛在瞪着我。”
刘英媚打了个寒战,才从那样的迷蒙惺忪中醒过来,心里骂了一句“活该”,嘴上只沉默着。
沉默到刘子业软软地又说:“阿姑,你怎么不说话呢?”
刘英媚说:“妾不知说什么好。”
刘子业叹了一口气,揭开他的被子,像只小猫似的钻进了刘英媚的被窝。
刘英媚僵硬得不能动弹,好半天呵斥道:“这是干嘛?!”
第14章
刘子业的手搁在刘英媚的肚子上,头钻在她怀里,声音因而瓮瓮的:“我害怕。”
“你这个样子,就能够不怕了?”她呵斥他,但也只敢嘴上略微凶一点,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只在脑子里紧张地想:今天裤带打了几个结?
他突然开始吸吮她——像个婴儿。
那突如其来的潮湿和压迫感,刘英媚大脑完全空白,指爪绷紧又蜷曲,忍了又忍还是抓住了褥单,狠狠地抓着,克制着自己不一巴掌拍过去。
他又开始嘤嘤地哭,哭声也是潮湿的:“阿姑……我睡不着……我其实很久很久都睡不着。我不敢睡,以前你在我身边我还好些,现在你也不喜欢我了,我一点都不敢睡。”
他颠三倒四像个疯子。
刘英媚又觉可怖又觉可笑,仔细忖度他的话,更是觉得头皮发麻。
若是个正常的少年,这样撒个娇犹觉可爱,可这是他——年轻的皇帝,精神紧张、狐疑雄猜、杀人如麻,有时敏感得过当,宛然一只善于磨牙吮血的小兽,现在是把毛茸茸的脑袋钻过来蹭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锋利如刀的犬齿,一下撕开你的脖子。
刘英媚在浑身的鸡皮疙瘩里尽量地躲开了一些,而他又执拗地钻过来一些。她只好说:“陛下别怕,您是天子,有众神相护。”
“可永训宫有鬼。”他说。
刘英媚,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他神秘兮兮埋头在她怀里,说得煞有介事:“那个女人并非我的母亲,她本是鬼母,将我养大后助她猎血而食。其实不仅她,我周围那些跟我称兄道弟的,号称是我的叔叔伯伯的,其实都是鬼,我看得见他们的獠牙,他们静等着我的帝王气变得虚弱,就要来吃掉我。”
他毛茸茸的脑袋更钻深在她丰盈的胸脯里,那样沉甸甸的肉.感让他终于安心;呼吸有些不畅,但心里觉得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