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60)
廖勇的屁股刚抬起离开椅子,听到话后又坐了回去,说到廖正越,满身的困乏一扫而空,咬牙切齿道:“廖正越,他是一条在太湖长大的毒蛇!”
愤怒加重了廖勇的疲惫,他不得不松开紧抓竹椅的双手,放缓了语气道:“廖正越原本是个被人丢弃的孤儿,是我义父在靠近湖州的一个残荷塘里捡来的。因为是正月初四捡到的,再加上义父已经收养了三个义子,就觉得和这孩子有缘,便收了他作第四个义子。义父给他取名叫廖正月,正月初四的正月。后来有一次他去苏州采买东西时碰见一个算命的,那算命的和他说正月两个字配不了他的宏图大志,既是生长在吴越之地,可把‘月’字改成吴越的‘越’,从那以后,他才有了现在这个名字。那小子从小就聪明伶俐,谁和他玩准定会输,但他最聪明的就在这里,知道赢的多了别人就不会和他玩了,有时候就假装输掉给对方留足面子。”
“确实聪明。”晁轸之道。这种人才最可怕,最不好对付!
“我义父很喜欢他的这股聪明劲儿,说我们在太湖上做盗匪,既要让商船的钱财进到我们口袋里,也不要赶尽杀绝,能留活口就留活口,不要多损自己的阴德;既要避开官府,也要与官府适当的亲近。论义父教导的东西,我们几个当中,廖正越算是学的最好的。”
晁轸之疑惑,“那他为什么后来会做出烧杀抢掠、丧尽天良的事?”
廖勇苦笑,似又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或许他前面一直在做戏,等义父一死,就露出凶残本性,或许还有其他不为我们知道的原因……我不知道……”
“跟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累了,赶紧进船舱去休息一会儿。”晁轸之让一个士兵扶他回去。
进入舱内前,廖勇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喊住晁轸之,“将军,廖正越狡猾奸诈,绝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您来抓他,他肯定会有所行动,将军您可得注意了!”
第30章 太湖围猎(2)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雾气在他们的头发、睫毛、脸上凝结成了一颗一颗细小的水珠,水雾清凉,但是没能让谢溯的心静下来。他们在湖上漂泊多久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他们追逐着远处传来的号角与鼓声,可是声音时断时续,更像是在移动。
海月凝神细听后说道:“这鼓声好像不只是一个方向来的!”
谢溯当时笑她是千里耳,“不管从哪边传来,反正我们追着号角和鼓声就对了。”可是这场对声音的追逐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简单,他们手里虽然有竹篙,但是湖上有风,风推水波,水波推洲。当远处的号角与鼓声响起时,他们可以循声而去,一旦声音止住,他们即使还不停地撑竹篙,但也极容易错失方向。
四周很安静,浮岛停在一片不知道方位的水域,月色星光灯火,什么都没有,黑夜和白雾形成了一个奇妙得让人心生恐惧绝望的组合。骆秀士给他们的火把是单纯的一根木棍点燃的,头上没有浸过松树油,不到一刻就成了一根烫手的短火棍,趁还没烧到手之前,他们只能把最后的光明按进水里扼杀掉,微弱的火光触水发出呲呲声,灭了。
火光熄灭的时候,谢溯心里的那团光明和希望也熄灭了。他在心里大骂骆秀士为什么把罗盘给了别人,从鸬鹚洲到鼋头渚,才多远的距离,当时天还没有黑,他们有熟悉这条水路的裴鱼儿,哪用得着罗盘?因为有海月在,他只是在黑暗中嘴唇一动一动地默念,并没有骂出声音来,有时候情绪一激动,牙齿都快咬碎了。骂到词穷,也就慢慢平静下来了。平静后才肯承认最该骂的其实是自己。
他们脚下只有一方小小的浮岛,左右前后踏不出五步。谢溯平躺在浮岛之上,两手叠在脑后,双眼闭着,若真能睡着就好了,最好一睁开眼睛面对的就是蓝天白云、沙鸥高飞。可是他们落进的是一个黑暗深渊,无穷无尽的黑暗已经裹住了他们的身体,现在正一寸一寸地吞噬他们的内心。黑夜好漫长,若大雾不再散去,若明天的太阳不再升起,若太阳不再升起……
“不!”谢溯尖叫,满头大汗地惊坐起来,额头上一片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雾气凝结成的水珠,有一滴还流到了他眼睛里,又酸又疼。
海月被他的惊叫吓了一跳,手里的竹篙也跟着一抖,“你做噩梦了?”
谢溯以肘撑膝,不住地揉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海月将竹篙横放在浮岛上,小心地挪了两步。
“不用担心,我没事。”谢溯闷声道。
海月在他身边盘腿坐下,将身后背着的琴放到前面来,安置在腿上,隔着琴囊的绣花布,可以触摸到一根一根紧绷的琴弦。她抬头仰望,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期待明天升起的太阳能赶走黑暗,驱开浓雾,“今夜很慢长,要么我们继续追着声音深入湖中,要么我们就在这里等到明天天亮。你看,你选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