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2)
慌乱中,两人就近寻了一个酒馆躲雨。大雨来得突然,前来躲雨的人不少,乌压压地尽往酒馆里进,随身带进来的一身雨水将酒馆的地面滴了一处一处的小水摊。好在掌柜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眼皮都没空抬。
酒馆里人多位子少,云霁和行泱就只能站在门口望外面。隔了良久,云霁说:“都说江南夏季里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这雨下得怎么没完没了似得。”
“这可不是普通的阵雨,这满城的风雨是从东海上吹过来的,不下到明天是不会停的。”
“啊?!”云霁不由地惊呼,转而问向行泱,“行泱叔,那我们怎么回去?”
面对这种情形,行泱也只能皱眉摇头。又过了半个时辰,酒馆里有些人见雨势不减,索性双脚一跺,两手遮在头顶冲进雨中。云霁犹豫着要不要学那些人,撇过头想瞧瞧酒馆里还剩下多少人,不巧瞥见了酒馆门后放了两把伞,于是向掌柜问道:“掌柜,可否把那两把伞卖给我们?”
那两把伞是掌柜前两日托城西葫芦弄的李哑子做的,皮棉纸伞面上的桐油才刚风干。酒馆里光线昏暗,掌柜眯了眼往外看了一下雨,劝说道:“这位姑娘,这样的雨,您撑着伞出去,不出二十步路,伞骨就会被刮断!”
云霁不信,只以为掌柜不愿卖伞,于是将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搁在算盘面上,“掌柜您看,这银子够不够买那两把伞?”
掌柜毕竟是生意人,捡了银子道:“够,够,那两把伞就给您二位了。”
雨越下越大,狂风卷雨,雨随风打,行泱与云霁撑了新伞踏出酒馆门。大风卷着大把雨水忽东忽西地扑来,打在脸上身上生疼。果然如酒馆掌柜所说,这两把伞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狂风猛雨,刚拐过一个路口,风转了向,就将两把伞的二十四根细竹骨全部折了断。云霁和行泱无奈,只能弃了破伞,连跑带飞地赶回去。
等两人回到白府,早已全身湿透,身上的雨水足可以拧足五大海碗,真是狼狈不堪。除了府里的门房,守在门口的还有映秋,她是云霁的贴身侍女之一,这次跟着一起随行伺候,见到两人回来,忙上前道:“小姐、行护法,你们可回来了?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快回屋去换身衣裳,不然要着凉了。”
天色暗得厉害,头顶密密的铅灰色,才刚到申时,府里就掌起了灯。
进了二门,几个人沿着东边的游廊径直往后院去,恰巧遇到了正往前院走的白予恪。“云霁表姐和行护法,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看你们淋得!”白予恪停下脚步,将两只落汤鸡打量了一番,他这个表姐平日里自恃甚高,难得见她这般窘样,不禁嘴角噙笑揶揄道,“昨天听表姐说要外出的时候,就提醒了你今天要下大雨不宜出门游玩,这可是听下面庄头的于老伯说的,于老伯最会看天了,你还偏不信,出去了连把伞都不备着。”
“不管淋没淋雨,都得谢谢二表弟的提醒。”云霁从大门口走来,裙角下摆一路滴答,鬓角的乌发全都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身边的婢女怕她着凉,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件藕色锦缎斗篷披在她身上。云霁见白予恪这个时候脚蹬筒靴,身披蓑衣,手里还提着一顶大箬笠,一副要冒雨出门的架势,不禁道:“二表弟叫我今日不要外出,我看你这身打扮,像是要准备外出。”
“对,我就是要出去,三天前和朋友约好了今日在他家花厅小聚。”白予恪道,“我那朋友不久前得了一帖褚遂良的真迹,特地叫了三五好友去鉴赏的。”
云霁站在游廊下,斗篷被风吹得鼓鼓的,冷风暴雨,冻得她嘴唇都发紫了,她瞧着院中自天而下的大雨,比起回来的时候丝毫不减,前厅门口的两株大铁树被风雨扯得东倒西歪,“你这般守信,若是你那些朋友见雨势大没去怎么办?”
白予恪笑道:“表姐放心,表弟我交的朋友,当然各个都是信守承诺之人。”说完,欲要就此作别,临行前还不忘叮嘱表姐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映秋,你去厨房跟花嫂要碗姜汤,帮表姐驱驱寒气,免得受了凉。”
云霁接着一面走,一面问婢女映秋,“舅舅和舅母呢?怎么不见他们?”
映秋道:“舅老爷来了个客人,两人在书房里已经聊了大半天了。舅夫人刚才还担心地问少主有没有回来,叫奴婢在门口候着,现在估摸着和陈管家嘱咐晚饭的事情。”
三人进入后院,沿着荷花池边,通过一条如盖满紫色瀑布般的紫藤花架小径,接着穿过左手的月洞门,方到了他们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