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99)
“哦?如何见得?”
“那孩子满身伤痕,在他店里常被虐打,必然少不了挨骂。今日他见孩子闯祸只是不住地打,从头到尾未敢发一言,似乎是为了平复某人怒气,望向你我二人时惶恐远多过愤怒,而他怕的,绝不是我。”
谷子期收了折扇,在手心一敲,点头轻笑:“托赖祖上余荫,我家在此一带略有薄名。”
正说着,孩子拎了一只破旧麻袋跑来,袋中鼓起小小一团。云眷皱了皱眉,伸手拿过打开,见袋中是粟米,且掺了些稻草石子在里边,想是街边掉落的散米扫起后贱卖。
云眷默然片刻,跳下车去,朝孩子伸出手。那孩子看看自己两手,甚是拘谨,不敢去拉她手,只小心翼翼地扶着车辕跳下。云眷带他再去对面粮店,让店主现称一斗上好粟米、五升白米、五升面送到马车上,掏出银钱付了帐,并指马车给他看。又带孩子去对面的干货时鲜铺子,孩子见了,小心翼翼拽拽她衣袖,使劲摇头。云眷轻轻握住他手,但笑不语,买了两斤肉、一只鸡,让店家拿新鲜桐叶包好,又在隔壁买了一小包蜜渍果子,这才回了车上。那孩子看着这些吃食,虽不言语,眼中满是感激,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欢喜神色,握紧云眷的手随她走向马车。云眷见他如此,目光越发柔和。
车厢中已放好了米面,与周围锦堆绣绕的内饰甚不协调。云眷随手拎起一袋掂了掂分量,心中有数,抿唇微笑不语。忽听对面一声轻笑,抬头看去,只见谷子期用折扇抵着额角,紧抿双唇,笑得打颤。云眷鼓起两腮怒目而视,皱眉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那只神气活现的狐狸。”
云眷何尝不知他笑什么,冷冷道:“趁着老虎在,何不借一借他的威风。这袋白米何止五升,怕是将近一斗了。”
谷子期面上的笑意似是从心底直涌上来,连连点头,忍着笑正色道:“借得好,借得好,我真盼着你能多借些才好。”
眼见孩子仍是坐在车厢门口,两只手紧紧握着衣角,局促不安。云眷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孩子低垂了头,小心翼翼地答话:“我家还有娘和四个弟弟妹妹,娘叫我阿大。”
孩子也不过十岁年纪,却是尝尽世情,饱经风霜,答话时垂头低语,满是敬畏之意。云眷看他神态,喉头微酸,取下腰间荷包,松了抽绳,抓出一把铜钱、两小块碎银放进随身衣袋,将荷包抽绳紧了紧,打好结递给阿大。
阿大愣了一愣,双手直摇,道:“这么多钱,我还不起,有了这些米面,娘和弟弟妹妹有一阵子不会挨饿,以后的日子我靠自己挣。”云眷拉过他手,把钱袋放进他手中,温言道:“这些钱连同吃食只是暂借给你,等你以后发达了加倍还我。”拍拍他肩头,以示抚慰。
第37章 楚氏苍梧
马车到了镇边渐渐停住,车夫回头望着阿大,阿大指了去向。再行了一阵,眼见道两侧越来越僻静,抬头可见远处有座孤零零的茅草屋,四周用树枝围了一圈权作院墙。阿大腼腆一笑,指了指,道:“那就是我家。”边说边理了理头上的乱发,再抚了抚身上破旧的衣衫。
马车行到院墙近前停下,阿大伶俐地跳下车,抢先搬下一袋米,云眷待要伸手帮忙,谷子期伸折扇按住她衣袖,轻轻摇头,看着车夫同阿大把东西搬下车放到院门前。
阿大朝院里招呼一声,有两个孩子欢呼着迎出来,见了云眷三人,顿住脚步,好奇地打量。阿大把糖、果子和肉分递给两人,自己负起一袋米,回头看车夫上了车,知道云眷要走,随手放下米袋子,也顾不上手中沾了谷糠面粉,跑到车前,踮着脚,伸出一只手探进车厢死死拉住她衣襟,低头不语,泪水只在眼眶中打转。
云眷拍拍他手,柔声安慰道:“快回家吧,过几日有了消息我来这寻你。”
阿大语音哽咽,低低道:“我......想做一顿饭给你吃。”勉强说完,泪水滚滚而下,伸手去抹,脸上尘土面粉混着泪水,甚是狼狈。云眷愣了愣,不由抬眼看看谷子期。
谷子期倒是随性,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应道:“好,咱们就在这吃。”说完先一步下了马车,转过身笑眯眯地朝云眷伸出手去,云眷见他笑中含了几分促狭揶揄之色,横了他一眼,从另一边跳下。
阿大抬手抹抹眼泪,招呼他们进院。院中已经站了阿大所有的家人,一个笑眯眯的母亲,一个年龄相仿的弟弟、两个再小一些容貌极为相似的弟妹、一个不停喊着蝈蝈的胖胖的小不点。
院中有一片碧莹莹的菜地,在枯篱笆、黄泥地中显得生机勃勃,院落一角处还有个小小鸡舍。那对容貌相似的孩子从院墙外拾来柴禾,又合力拖来几根手臂粗的长树枝。阿大手上有伤,做细致活计不甚灵便,与弟弟一个劈柴一个淘米,二人虽不言语却配合默契。弟弟煮上饭,又去菜地摘了两样时蔬,用清水反复冲洗了几遍。阿大掌灶,或蒸或煮,母亲或抓一把柴或拔两颗菜,或者守在锅边,时不时吹吹灶火,似乎心智受损,与顽童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