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林之好(3)
“知道。”梁语飞快应着,也没看出是含糊还是认真。而后以风卷残云之势吃完饭,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去。
“林渡林渡!”
声音在夜里像绽开的花骨朵,飘渺的味道要一路香个十里八里,势必叫人隔着门墙就要高兴起来。
“嗯。”
他开门,已然扬唇:“在呢。”
第2章 初中(二)
进入十月,天气转凉,梁语却爱上了唱戏。若说瞎闹,确实也认真听着,捻起兰花指便跟上两句。
林渡跟着她听,期间担任她唯一忠实的听众。就在院子里,周遭花开着,她动一动,清新淡雅的少女香就在他跟前。
他唇角抿直,背也坐得笔直,实乃一副欣赏大家风范之样。
梁父下班回来,看过去就笑,提着半边烧鹅说:“别欺负你三哥。”
他们老一辈,都说林渡是她三哥,她自个儿不认,偏要叫了全名。
“林渡林渡。”
她停下来证明:“我欺负你没有?”
林渡腰还直,唇角却扬起:“没有。”
梁父摇摇头,道了句小丫头片子,转头进了厨房去。他里头菜刀菜板哐当地响,外头梁语嘴里也哼哼唧唧地唱。
她现下爱唱戏,独爱《女驸马》。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她学着电视上梨园曲目,身段娇小,那等潇洒随意学不了几分,但可爱却是十足的。
然方才唱了一句,这便不唱了。
“怎么了?”
忠实听众问。
彼时正是接近夜晚的黄昏,梁语白皙的脸也染上橘红残霞。她双眼干净澄澈,倒映着落日余晖,肯定地说:“不是李郎。”
于是兰花指落下,三两步移到林渡面前,近乎是霸道的宣布:“你姓林,应是我的林郎。”
林渡愣了一秒。
他的脊背不那么直了,悄然往后仰,手指蜷缩扣着椅子边,垂眼低声应:“嗯。”
梁语脸上扬起笑。
林渡想了想,继续说:“是林郎。”
声音更低。
梁语丝毫未察。
那时候风那么轻,云那么柔。她唱得词不是词,调不是调,将落日唱下去,又隔着迢迢千星,将朦胧的月光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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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学业已然变多,好几门课程。只梁语上课时不时要画几幅大作,杵杵旁边林渡的手肘,小小声问:“好不好看?”
林渡若说不好看是会被揍的。
这当然都是含了血泪的教训。
他仔细端详:“好看。”林渡的脸很周正,是符合国人传统审美的周正,便是才十二岁,他已经很有“温润”的味道了。
然这话梁语形容不出来,她只觉得林渡的话配上那张脸便很可信。于是她总喜欢问他这些那些,林渡也从没有过不耐烦的时候。
“你眼光真好!”
她高兴了,嘻嘻笑着。
她高兴了,老师却不高兴了,这就抽她回答问题。她登时飞快地将东西规规矩矩放好,末了才慢吞吞站起来。
“梁语,你说,为什么这道题选A?”
数学老师扳着个脸问她。
天可怜见!
梁语心里哀嚎:我最讨厌数学了!
她答不上来,就拿眼睛偷瞟林渡。林渡本是坐得端正的,只从她站起来时就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旁人看不出区别。
他无声地,瞧她一眼。
笑意悄然化开在眼角眉梢。
梁语不知晓,她一紧张,耳垂就会泛红。像蒸盖里的白面团子上的一点红。
“是负数。”
腿被她碰到,拿人无可奈何,地下党接头似的告诉她。
梁语心下松了口气,她忙昂着头,如同骄傲的小孔雀答了问题。数学老师哼了一声让她坐,推了推眼镜继续讲课。
“你果然还是好厉害的。”
梁语和他一起念了小学,又一起念到初中,他成绩一直是最好。若是上课两个人一起开小差讲话,他就总知道老师讲到哪。
梁语羡慕,便又说:“你是我最最聪明的林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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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聪明的林郎今儿陪在梁大王身边和她一起买烤红薯。入了冬,她喜吃这物什。
仿佛那飘零半生的风骚客,面对一锅烤红薯,忆起从前,无不慨叹地说:“一年吃一次,哎。”
卖东西的老大叔听了就笑,道你小姑娘这般年纪,还够你吃个好几十年的。
梁语跟着想,是这个理儿嘛。
一边吃着一边回家,路过各种小卖部和五金店,招牌日晒雨淋,褪色老旧。头顶天光一线,照在红薯的热气上,雾了眼睛。
慢又缓,终于吃完。
梁语欢喜地舔了舔嘴边,突发奇想:“咱们以后就在这里老去吧。”
许是老大叔那番话给了她一个念头,她琢磨着,得一辈子永永远远待在屿城。和林渡一起,一起吃牛奶冰棒,一起吃烤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