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合欢+番外(62)
“阿羽不觉得朕对女人太过残忍?”
安惟翎心里一惊,猛然想起袁玠之前同她说过的话。
她刚回京那会,同江崇宁的相处尚且有幼时玩伴的影子,后来朝堂上见多了他九五之尊的模样,便觉得自己应当再敬重些,也合该更疏远些,毕竟这是天命君王,是万民主宰,不仅仅是她幼时的玩伴。
江崇宁似是想把话摊开了说,她没料到终究要走到这一步,斟酌道,“陛下心怀天下,断不用拘此小节。”
她又在客套,江崇宁心里烦躁,手掌越收越紧,玉石硌得生疼,“若那人是阿羽,朕便不忍如此。”
安惟翎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陛下不忘垂髫之谊,微臣甚是感激。”
“垂髫……”他呢喃,心里苦笑一声,“阿羽愿意让雾骐公主嫁给朕吗?”
安惟翎如临深渊,“臣之意愿无足轻重,皇上雄才伟略,顾全大局,此番与西夏联姻乃上上之策。”
江崇宁忽然站起,“无足轻重?!”
安惟翎惊地抬头直视他,差点走失在他幽深的眼神里。
她复又低头,硬着头皮道,“臣之意愿非只关于一个公主,臣愿为陛下开疆拓土,荡平四海。”
他声音结了霜,“朕不想听这些。”
安惟翎缓缓跪下,“陛下恕——”
“起来!”他暴怒,恶狠狠地拍了御案,茶盏与托盘相撞,一阵叮当乱响。
安惟翎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守在门口的几名黄门和宫女却唬得齐刷刷跪下。
他震袖,“都滚出去!”
宫人如释重负,弯着腰齐整退下。殿内只留君臣二人。
“……阿羽,你抬头。”
安惟翎理了理思绪,抬头看他。这是说一不二的君王,是幼时真挚的伙伴,是为情所困的男子。身份一一拆开了,便简单明了,倘若杂糅在一处,便教人不得安宁。
这姑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令他无比绝望,她的心是一汪深潭,自己随手抛一块石头,涟漪过后,又平复得镜面一般。
哪怕让她恨自己,也好过这样无嗔无喜。
他随即被自己的恶念惊得一塌糊涂,阿羽若真恨了他,他该如何自处?
他颓然坐下,“阿羽何须防备至此,朕不会伤害你。”
安惟翎心里滋味复杂,“陛下,臣非是防备陛下。”
他一哂,“那为何你总顾左右而言他?”
“皇上想知道什么?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了。她固然是顾左右而言他,而自己亦始终没有真正摊开了说。
这世间总归是陷得更深的人先妥协。既然今生仅此一回,那他便任由自己一时癫狂下去,扯断那根连着千钧的丝线,孤注一掷地将自己的心肝剖开,明晃晃血淋淋地拿给她看。
“阿羽可会嫉妒雾骐公主?”
“臣不会。”
“为何不会?”
“臣无有立场嫉妒公主。”
“立场?”
安惟翎不语,江崇宁看着她,心如刀割,“朕愿意给你这个立场。”
安惟翎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之余,脑子一僵,作势又要跪,屈膝到一半时才回过神来。
江崇宁猛然捞过茶盏砸在地上,“不许跪!”
瓷器破碎得惨烈,声音清脆得钻心剜骨。门口守着的宫人大惊失色,其中一名低头悄悄离开。
江崇宁怕伤了她,砸得离她远远的,可他力道极大,几片碎瓷仍旧扑腾着弹到她脚边。
安惟翎自是不能跪下去,江崇宁盯着她脚边的碎瓷,心生悲凉,他觉得自己也一道跟着被砸得稀碎。
几片碎瓷在她脚边默默躺着,江崇宁忽地希望自己成为它们,碎了便碎了,离她近一些也是好的。
他将一直紧握的血玉扳指轻轻放在御案上,“抱歉。”
安惟翎蹲下身一片片地捡起碎瓷,“皇上,您小时候同臣说过,倘若他年为帝,定要这天下光风霁月,盛世清明。”
江崇宁看着她的手,“阿羽,别捡了,当心割手。”
“无妨。”安惟翎抬头笑道。
江崇宁一个晃神,似乎又看到儿时闯了祸,坏笑着替自己兜住的那个小姑娘。
她收拾完了满地狼藉,向江崇宁拜了拜,“陛下所愿,亦是臣之所愿,臣愿尽一生之力守着大周这片江山。”
江崇宁知道她的弦外之音,若她嫁了自己,大周便少了一位绝世名将。
可笑他此刻并不是心怀社稷的君王,而是一个溺水的可怜人,靠着最后一口气垂死挣扎,哪怕冥冥中窥见一线生机,也要拼尽全力拯救自己。
“倘若阿羽说一声不愿,朕便不娶那雾骐公主。”他死死盯着她,沉默良久,“朕娶你。”
安惟翎心头一抽,“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