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番外(11)
我想她应该是一片海,平静的表面下是涌动的暗潮。
这让我隐隐感到不安,于是我并没直接介入过她和母亲的战争里。
我担心这段感情失去控制,说来讽刺,我努力的想要摆脱原生家庭带给我的阴影,可最后却学得分毫不差。
甚至卑劣的希望周周可以更依靠我一些,这样我才能在这段婚姻里占据更多主导权,才能不再患得患失。
周周和母亲的争执越来越多,我看到她逐渐竖起性格里的棱角。
这与我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于是我选择退却。
我不再作壁上观,让母亲不要再给周周施压,我不愿改变她的意志。
优柔寡断,朋友说这是我性格里最大的劣根性。
周周流产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才醒悟,自己给她的温柔不过是这段婚姻里的另一层枷锁。
医生责怪我,她说作为丈夫,你应当懂得替妻子分担。
母亲说周周的自尊心太强,一个女人在婚姻里过于追求独立自由,其实是出于对另一半的不信任。
周周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我的懦弱与卑劣。
我们对爱敬畏又彷徨,竭力维持着婚姻里的平衡。
渴望被爱,执着于爱,所以变得自卑变得敏感。
我想她是怪我的,怪我冷眼旁观,怪我让她陷入不安。
伪善的温柔最终让她感到疲惫。
喝醉酒后我给周周打电话我说“我不想改变你,可这样是不是错得很彻底。”
相爱本是一件互相依靠的事,可我却看她陷入困顿,想要磨平她的棱角。
我给她的所谓爱情,太过不堪。
心怀愧疚,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之间横亘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出院以后,周周若无其事的收拾之前为淅淅准备的婴儿车,拆掉我和她拼了许久的儿童地毯。
她越安静,我越难过。
但周周反而向我道歉,说都怪她。
她说自己很自私,明知道在婚姻里必须要承担责任,做出牺牲。
我偶尔路过幼儿园,看到那些活泼可爱的孩子,里面却没有我们的淅淅。
周周变得越来越沉默,不哭,也很少笑,她重新躲进了自己的壳里。
某天晚上忽然下了一场暴雨。
我被雷声惊醒,习惯性摸了摸身侧,却触到一片冰凉。
起身去找周周,看到她抱膝坐在落地窗前。
窗外电闪雷鸣,一霎那如同白昼。
周周的眼里也下着雨。
她压抑的啜泣混杂着雷声重重砸在我心上,令我感到钝痛。
我从前想过她是深沉的海,如今她像摇摇欲坠的月亮。
苍白,单薄,遥不可及。
我让她感到不安,也伤害到她的自尊。
周周辞职了,她问我“老周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这句话犹如一柄尖刀刺在我心上。
我不是合格的丈夫,更不配做她的爱人。
在婚姻里诚惶诚恐,抱有敬畏之心。
在爱情里患得患失,怀有无限私心。
明知她的难过,我却依旧将她卷入漩涡。
“你只要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了。”
婚姻是人生里的一道题目,我谨慎的计算着答案。
我以为给她温柔,相互包容便能走得长久。
从前我不知道爱为何物,现在我看到它枯萎了,也即将离去,我才醒悟。
周周问我为什么选择她,我想,是她唤醒了我的本能。
爱是本能,是对所爱之人灵魂的尊重。
周周的爱是自由,那我的爱便是给她自由。
二零一七年八月
周周换了新的工作,被调到了邻市。
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带走家里任何东西,只拿了一份标本。
是我送她的一枝红豆。
两年前,因为采集标本,我去了一趟南方,第一次看到古诗里写的红豆。
一簇簇红豆珠在澄澈的日光里宛如玛瑙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我拍下照片发给周周,心里很欢喜。
那时我们开始分享彼此的一切。
周周回复我“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于是我采了很多,可是回到家时大部分都坏了。
周周安慰我,“没事儿,咱们把好的做成标本,这样就能一直看了。”
与我有关的事物,她只带走了这一枝红豆。
我每周都会邻市去看她。
周六的傍晚出发,进入一场黄昏,去找我的爱人。
我们像情侣一样去预约的餐厅吃饭,去看新出的电影,我为她买花。
小心翼翼的弥补着从前没能给她的。
有天晚上做了个梦,醒来后只想和周周说话。
我给她打电话,说“我刚才梦到了一树花,很好看,叫不出来名字,但我知道是为谁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