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上位记(58)
因身份显贵,他的朝笏是上乘的玉制成,自和别的不同。
赵君湲瞥了一眼,心中好笑,“劳曹国公挂心,赵某也有一言,玉石易碎,千万当心了。”
他意味深长地翘了翘唇,上前去主动解下佩剑。
朱蔷盯着玉笏,这是说他站的太高,容易摔呢。
朱蔷气闷,望了赵君湲两眼,扯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挑着眉头,一派闲适地等着升朝。
议事殿高大宏伟的板门向两侧开启,东西两壁排了十余座连枝青铜灯,夜烛同时点燃后,偌大的朝殿恍若白昼。
文武臣僚分作两班,垂绅正笏,雁立在两壁,就衡山王请罪一事各抒己见。
一阵唇枪舌战之后,已经到了深夜,铜壶更漏催人,昏昏欲睡。
高踞上首的梁帝只觉满脑子都是嗡嗡声,像一只马蜂窝被捅了似的,吵得耳根疼。
他一点都不想夜朝,听大臣啰里啰嗦讲一堆废话哪有娇妃两句软语让人舒心,然而右昭仪软磨硬泡地磨了他许久,他一时为美色所动,失口应下,终归不好再食言。
“依尔等的意思,衡山王放不得,也拘不得?”议了一个时辰,就得出这么个狗屁结论。
丹药在体内作祟,梁帝本就焦躁,这会儿更添心烦,他看着一班大臣,实在忍无可忍,“难道要朕供着他不成?”
话音落下,殿上鸦默雀静。
赵君湲摩挲着笏板,不打算这时候就开口。
梁帝盯着集体噤声的众臣冷笑,辩论起来争得面红耳赤,要他们拿个主意全都哑了。
大臣脸上表情各异,纷纷往眼观鼻鼻观心的沈相那望去。
右相沈谅年事已高,病了一阵子后老的十分明显,精力不济,辅佐东宫显得尤为吃力,太子旧党见势不妙,人心惶惶,曾以探病的名义多次登门企图试探,沈相不是称病不出便是装傻充愣。
已是多日不见,今夜朝会首露面,他和赵君湲两个似老僧入定,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搁在常朝,沈谅必定要苦口婆心讲一堆道理的,他今日这般反常,梁帝也十分纳罕,“沈相没有要说的?”
沈谅似乎睡了一觉适才醒转,茫然四顾,“陛下方才叫了老臣?”
梁帝头疼得要死,闻言不耐地挥了挥手,实在懒得理会,“罢了罢了。”
视线不经意扫向瑟缩着脖子的太子,眉头又紧了两分。
最后目光停留在赵君湲身上时,赵君湲识趣地从朝班站出来,缓声禀道:“衡山王羁押逆臣及罪眷,无一窝藏,又携爱子入京,具服车乘皆备,此举意图,无庸赘述。”
闻言,朝堂上一片哗然。
是了,是了,衡山王入京就搞了大动作,直接奔向北阙请罪,看似蹴蹴仓皇,实则是有备而来。外人瞧着影影绰绰不甚明白,即便你晓得他的目的,也把他没有办法,毕竟主动权已经掌握在衡山王手中。
反正他已经向天下人宣告了他的赤诚忠心,为表决自己的立场,大义灭亲杀了儿子,亲自羁押孙辈上京,忙不迭地入宫请罪,还要把最宠爱的儿子留在梁宫做人质。他不忠心,又怎会做得如此极端啊?
现在他证明完了,就抛出了两个选择,要么扣留他,要么爱子为人质。
二选其一,但结果不言而喻,如果选前者恐怕有挥师东向的威胁,如果是后者,朝廷和衡山国至少有一阵是相安无事的。
衡山王这招可谓是厉害。
岐王梁宽从内宫来的,外间情形不甚明朗,起先还糊涂得很,听了赵君湲这话脑子转的相当快,“臣知道了。”
看是爱若掌珠的少子,梁帝终于展开笑颜,“我儿说来听听,错了也无关紧要。”
收到父亲的鼓励,梁宽满面自信,上前拱着朝笏,“以目前的情形,衡山王非但不能动,不能罚,陛下还要褒奖,准他返回封国。”
“不可,放了衡山王,无疑是纵虎归山。”有人坚决反对放还。
梁宽瞅着那人,反问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那人哑言,梁宽又继续道:“衡山国粮草丰富,兵壮马肥,扣留衡山王显然是一步险棋。他留下质子,终归还是因为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双方都不敢动作,不如各退一步。
岐王倒是聪慧,全部说到点上,赵君湲嘴角扯了抹冷笑。
梁帝捋着胡须点点头,“我儿所言极是。”环视殿上的百官,扫过沈谅时微眯了眼睛。
青铜灯在地上拉出斜长的影子,火光在大臣担忧的脸上摇曳鼓动着,渗出森寒之感。
他们仿佛预示到了帝国的噩运,退出议事殿的脚步比往常更加沉重。
腰带上的笏板还带着掌心的余温,赵君湲轻轻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