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十二月有烟火(66)
容箫毅回道:“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她之前是不是留话给了谁,只能试试看。”
程墨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然而李曼茵说的话就像悬在头上的利剑,让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她思来想去,写了好几个版本的东西,都是关于容箫毅他们以前的事,可是怎么写她都觉得不满意。
结果她费了不少脑细胞之后,容箫毅告诉她,事情解决了。
他查了李曼茵联系过的人,从源头阻止了文章的传播。
程墨都替李曼茵憋屈,她真的多此一举了,不知道是太过自信,还是不觉得她会求助容箫毅。她要是不说这一句,他们还真的没有防范。
总之这个乌龙一样的事件就这样结束了,程墨的生活重归平静。
容箫毅把李曼茵查了个底朝天,也不准程墨再去见她。
与此同时,容先生每天都致力于和女朋友再亲近一些,亲亲抱抱都成了常态。
一晚程墨睡下后,再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方方正正,“她”坐在院中的摇椅上,静静看着角落里栽着的一棵柳树。
院外的大门被敲响,一个朝气活力的声音响起:“袁奶奶,常姨,在吗?我是小贾呀。”
一个女声应了一声,从屋里匆匆走出来,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男青年,背着个书包,开门的女人看上去则年约中年,身材微微发福。
程墨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她”自己的双手粗糙褶皱——这是老人家的手。
果然,“她”的声音也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低而苍老:“小贾来了啊。”
男青年再次规规矩矩地和她们问了好,说明了来意:“袁奶奶,上次您在学校做的讲座反响很好,学校让我先来探探口风,看您愿不愿意再去讲一次,顺便,再接受接受我们的采访。”
男青年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被称为“常姨”的中年女人端了杯水出来给他,他一边喝,一边等着答复。
程墨听见“她”说:“真的反响很好?”
“当然是真的,您讲的历史不像书里写的那么晦涩难懂,又有趣,很多学生都喜欢听。”
“她”笑了笑,自己也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道:“爱听好啊,铭记历史,才能更好地创造未来,国家的希望都掌握在你们年轻一代的手上了。”
小贾也笑起来:“有像您这样的前辈给我们做榜样,我们会努力的。”
“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说吧,想让我什么时候去?”
“这个当然是看您的时间,您什么时候方便?”
“我?”“她”又缓缓笑起来,“我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半只脚踏进坟墓里的人了,活一天算一天,什么时候都是空闲。”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小贾赶忙道,“您这身子骨还结实着呢,再活十年没问题!”
“再活十年,那不成了老妖怪?”
“怎么会呢?”
一老一少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小院里,小贾留下吃过了晚饭才离开。
晚上“她”打开了电视,看新闻里讲着新中国成立以来各方面取得的种种辉煌成就。“她”的耳朵已经不大灵光,声音开得很大,让电视里的一切显得热血澎湃。
“她”的思绪慢慢飘远,想起了许多当年的事。
程墨体会到“她”那时的心情,怀念、无奈、又有点感伤。
“常姨”过来催“她”道:“不早了,袁老师,歇了吧。”
“她”点点头,回了卧室。
这一睡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她”波澜而又曲折的人生,最终结束在梦里,以寿终正寝画上了句号。
看“她”的走马灯,就像阅读一段精彩而又沉重的历史。
“她”出生于晚清,是那时难得的接受过教育的女子。然而乱世之中,万事难料,“她”的父母受时局影响,不得不携家人颠沛流离。“她”的母亲出身富贵,吃不得苦,没多久便因病去世,父亲从此郁郁寡欢,身体时好时坏,“她”作为长姐,不得不撑起全家。
然而苦难仿佛没有尽头,父亲没撑多久,也撒手人寰,在后来的战乱中,“她”的丈夫和一个弟弟相继牺牲,最小的弟弟在国外学成之后选择不再回国,“她”除了儿子,竟已孑然一身,再没一个亲人在身边。
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做学问就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她”热爱历史,“她”通过历史去读懂他人,也读懂自己,那是“她”活着最大的价值和意义。“她”站在讲台上,对学生讲授自己所认识的历史,这一站就是几十年。
儿子一点点长大,成为了一名铁路工程师,常年不在家中,“她”也成为了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许多地方都请“她”去做讲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