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如饴糖(29)
“有开水。”是丁爷爷的声音,很快他就自己掀帘出来了,眯着眼睛,显然一副正打瞌睡的模样,直到看见唐秦二人,眼皮儿才勉强撑大了点,“熟客呢。这次喝什么口味儿,想好了么?”
唐恋恋从口袋里摸钱,笑嘻嘻说:“早想好了。我要芒果,给我同桌一杯原味的。”
秦悦悦看她拉开了冰柜,忙拉住问:“你还吃得下一个甜筒么?什么肚子……”
“呶!”唐恋恋将一个脆皮牛奶巧克力的扔给一旁的魏马,说:“给他的喽!他请我们奶茶,我请他甜筒,这叫礼尚往来嘛!”
魏马猝不及防接住,看了一眼:“我……好像不太想吃。”
刚刚吃过饭,再看这甜腻腻的东西,的确不太能有胃口。
“你想吃的。”唐恋恋做鬼脸,“千载难逢我请客,所以一定要珍惜哈!”
“……”
于是,三个人吸奶茶的吸奶茶,舔冰激凌的舔冰激凌,迈着能急死乌龟的小碎步,好不悠闲地朝教室进发。
“唐恋恋,那天我们在校门口看见的那个女人,是我同桌他妈妈。”
魏马突然说。
唐恋恋一怔:“哪个……就穿着酒红色大衣,非常漂亮的那个?”
魏马点头:“嗯,就是她。其实我在我同桌的手机里以前看到过,因为一直没太留意吧,那天竟……一时没对上号。”
“……”
唐恋恋缓缓望向地面。这就对了,那个女人精致美丽,却浑身被悲伤笼罩,痴痴望着校门口的目光,眷恋而纠结,联系卓一堂的家境,以及最近他们家发生的事,这情况也就不足为怪了。
“那你是后来自己突然想到的么,那个女人就是卓妈妈的事?”秦悦悦问魏马。
“不是。”魏马摇头,“我并没有想起来,是他自己和王眉说的。”
上周五秋游结束后,回来的车上魏马就坐在王眉和卓一堂的前面。当时王眉已经看出来卓一堂心情不好,是特意调到他身边的座位。
起先魏马插着耳机听歌、假寐,并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后来度娘让每个人都说说自己这次玩后的心得,他才不得不抖擞精神,做一下酝酿。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说了那么几句,轮到卓一堂时,度娘却没有点他的名,而是直接跳过去,让后面的同学回答了。
魏马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一下。他同桌抱着胳膊,在窗外呼呼掠过的繁杂风景里,神情……木然。
对,就是木然。他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车内老师和同学们正在进行一场热闹的互动,也没有被窗外飞逝而过的什么吸引去半点目光,整个人如同失了生命力的浮木,在这辆现实而纷扰的大巴车上,显得格格不入,迷茫而不知归途。
魏马听到王眉叫了好几次他的名字。卓一堂,卓一堂,卓一堂,你跟我说句话好嘛,是不是嫌我烦,没关系,烦就烦了呗,唉你到底怎么了,还当不当我是自家哥们,有事就说说呗,一个人憋着多难受……不说是吧?还是不说?那我说,我给你说一个最近的见闻好不好。周一早上吧那是,我上学来的时候,在咱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红衣服的美女哦!哇咔咔!那真的是美女,特别特别美的那种!虽说年纪比咱们大了些,但气质超赞唉!呃……你非要问我怎么个美法……我要给你怎么形容呢……有个台湾美女明星知道么?长头发大眼睛的那个,张什么……什么的?只看侧影的话,跟她很像的呢!
听到这么些,魏马心中已了然,这不跟他看见的是同一个人么?
然后,他就惊心动魄地听见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那是我妈。”卓一堂低低地说,声音透着疲累,却并不显烦躁。
……
秦悦悦嘴张得塞进去一个鸡蛋都绰绰有余,半晌才回过神来:“啊,他的妈妈,卓一堂的妈妈……原来你们看见的,就是他的妈妈。”
唐恋恋拧着眉:“他当时一定是不知道的吧?还跟我们一起说说笑笑玩儿呢……”
“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妈妈一直跟着他到了学校。”魏马轻声说。
十六七岁的孩子,还不能够感同身受大人世界里的悲欢离合,但这不妨碍他们心存善良和正义,心疼弱小无助的群体。
“要是我爸妈也突然说离婚,我觉得我可能会……”这个假设让唐恋恋突然有一点点失落,仿佛雨滴溅入到心底,每口呼吸间都能酿出泪珠儿来。她仰头望向讳莫如深的阴沉天幕,好半晌才徐徐吐出口气,笑着说:“虽然我已经十六岁了,但我肯定会成为一个野孩子,然后从此,好像就……再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