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几度隔山川(7)
鹿鸣恼羞成怒,愈发要抓住他,追着跑了过去。待跑进园子一看,哪里还有人?桂花树下有一件衫裙,想是傲寒金蝉脱壳之处。伴着月光,她细细寻觅,想来必是上树了,她走到树下,使劲摇树干,根本摇不动。她又仰头仔细找寻,树上并没有人。
她不甘心,再向四周望去,全不见踪影。转念一想,她朝旁边的灌木树丛下找去。果然,脱了女外衫的砚寒,身着蓝色内袍正跪趴在一丛女贞树下,略抬着头、瞪着一双明眸、张着红唇朝她微笑……月色下,一个那么俊气那么明朗的少年!
在多年以后,池鹿鸣只要一想到砚寒,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的他,都是这一刻的清俊少年,少年的笑靥红唇是她一生记忆中的吉光片羽。
作者有话要说:月色下的清俊少年是池鹿鸣一生的白月光!
☆、仓廪实而知礼节
转过年进入祥丰二十二年。
这一年的上元节姜惠卿没心思在游玩上了,她趁父亲不在家之际,带人砸了姨娘的屋子并把她赶了出去,理由是主母生病不侍奉于前。姜云来归来,也拿这个娇宠能干的长女无法,只得忍了,将妾室安抚了。
姜小姐威名瞬时传播上京,比池小姐去年大闹大长公主丧礼更为有名。小姐代母理家是能干,但管到父亲房中事就有不孝之嫌了。姜夫人瘫痪,姜大人至今仅有一妾,相近也是常理,此举颇有打狗(妾)给主人(父亲)看的意思,更为人诟病。于是姜府内部剑拔弩张,梅家与池家也不好上门去管这家务事,都故作不知采取了回避,连春节来往互贺都免了。
入春后,开始选皇子与公主伴读。祥丰帝长子由皇后嫡出,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后有一群公主们,再是一些不到十岁的小皇子。
先选公主伴读,公主较多,各年龄段都有,姜惠卿、池鹿鸣二人原本适合参选,但都因声名赫赫毫无意外地落选了。姜惠卿本就不放心母亲,一心以占据姜府主事为大任,落选也不放在心上;池鹿鸣平生最怕读指定的书,本就无意竞选,况且贞明公主的孙女们傅家的小娘们子也一个都没选上,如是看来,圣人与皇后还是很公平的。
太子年长,早有伴读,池鹤鸣正是伴读之一。年少的池鹤鸣破格任为九品太子东宫舍人,足见皇室对长公主的恩待,即使大长公主已然仙逝。
因梅凌寒已是太子妃的人选,梅傲寒就不再选皇子伴读了,再说他年龄也不适宜为小皇子伴读。秋季他入了太学,文才算术皆精,名列前茅。
济泉县主最为高兴,更松了一口气。知女莫若母,她的女儿不当公主伴读那是替她省事,再说她内心也不希望女儿去侍候公主,女孩不比男儿,不必如此搏前程,她的女儿出嫁自会有丰厚的嫁妆,再者她有父亲兄长,以后还有丈夫儿子,必是她一生无忧顺遂。
待尘埃落定,这一年都过了一大半了。大家都忙,池鹤鸣应差、梅傲寒读书、梅凌寒待选、姜惠卿管家,唯有十一岁的池鹿鸣仍是一介闲人,带着几个小跟班自己四处找乐子。
九月到来后,池鹿鸣就张罗去西岭采菊花。西岭的贵妃菊花形大、丝蕊长、仅黄色无他色,据说是前朝张贵妃所育,她常年养菊食菊,饮菊浴菊,以致终生容颜如少、青丝如漆、肌肤如玉。
济泉县主每五日固定去公主府理事一日,这一日便是池鹿鸣的“休沐日”,只要不下雨,她总是不会浪费飞光的。待母亲车驾从正门一出,她便换了衣衫戴了帷帽带了侍女梧桐与两个小厮就从后门即溜了出去,无人拦她,全府上下对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西岭,风景极好。一山名紫峰,山高入云,植被葱郁;一潭名白龙潭,潭水如碧玉,清澈可见底;一谷名张妃谷,满谷菊花千娇百态,灿若金黄,微风吹来,抬头见秋日暖阳,俯首见万花攒动,花香四溢,当是美哉、人生亦乐哉!
大家皆感愉悦,侍女梧桐听了贵妃菊传说很是信奉,忙着让小厮们采菊带回。鹿鸣最恨折花断枝之事,当下不许,并指点梧桐道:“容貌不可长久,实无用处。”
梧桐嘟哝道:“姑娘你还小,不知女儿容貌重要,你少看些志怪小说,多专研妇容妇功才是正事。”鹿鸣气结,直道她像位嬷嬷,不与她多言。
及至下山,偶遇一农家纷争。原是兄弟两人,都不愿供养老母,相互推诿。里正出面调解,孝悌忠义说了一大篇,两兄弟言必称是,但都不肯让步。弟说以兄为长,当从兄始;兄说弟未婚前自己已独自奉送数年,现弟已婚,始自弟始。老母亲呆坐一边,面容苍老,嗫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