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枝(56)
她握着玻璃杯看大家热火朝天地交谈,她的右手便安静地倒酒。
他回了他的位置上,她看他低垂的眼睛,喝了第一杯。
辛辣的酒液烫过喉咙,有点呛。她轻咳一声,为不适感难受,肺泡像在炸裂。她皱眉看杯子里的黄液,晃了晃。疑惑为什么会有人爱喝。
夹五花肉的途中她看了他一眼,前几个月问她要不要谈恋爱的人淡漠地夹了几片清淡的蔬菜,偶尔蘸了点辣椒。
来去如风的人。于是她喝了第二杯。
放下酒杯那刻,她突然顿悟“家人”这个词。
爱人的终点是家人,家人是根的所在。一般来说,家人都比爱人更重。
她低了头,看盘子里的残渣。
他生命中重要的异性很多。她不是唯一也不是分量重的那位。可以说放就放,也不会因她而考虑男女距离。呵。她算他的谁?
她叹气。她又小气作怪了。
第三杯入喉。
原来她酒量还算可以。她想。都不知道第几杯了还没倒下。
若不是…
“枝道!你居然在喝酒!”卢子谅一番阔论后,转头一看一脸潮红神智不清的枝道,惊得把酒放下,忙摸了摸她额头。
“我…额。”一个酒嗝熏得她皱眉,她摇着头眯着眼。“没醉…”
天是花的,世界在旋转,她在混沌里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我开我爸车出来的,我先送她回去。”
“卢子谅,我早看出来你对她有意思…”
“祝幸福祝幸福。”
“没有的事…”
她被卢子谅扶上车。他知道她的地址,见副驾驶正歪着头唱“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娃…”的少女,无奈地摇摇头。
整局沉默不语的人看着车远行。
风雪里,他低头打了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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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子谅让她的手臂搭在他脖子上,手扶她的腰扶着她走进小区里。
“怎么就喝酒了?还喝这么多。”走时他看了眼地上酒瓶,足有两个是空的。
她不说话,闭着眼。
他只好沉默,一直扶她到单元门口。
“到了。”他看了看黑压压的门。
“谢谢你送我回家。”风吹醒了点她的纵情。
枝道离开他靠在墙边揉了揉太阳穴。他担心地看她,“不舒服吗?”
“没。你走吧。我回家了。”
他走到她身旁,突然抱住她。“不舒服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你别占我便宜。”她用双臂推他,抗拒地挣扎。
他笑着抱她更紧,双臂合拢,恨不得镶嵌她在身体里固定。
“就趁你喝醉了才敢啊。”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抱了一分钟才缓缓放开,低着腰,双眼月牙般笑着,脸对脸地对她说。
“我们下学期见。”
她看卢子谅远去,身上的温度还有他的残留。不一会儿,风就刮没了。她低下头,从包里翻找着钥匙。
从最底层拿出,她将拉链拉好,包移在背后,寂静空间只有钥匙发出的清脆响声。她从三四个里终于找出单元门钥匙,单捏在手中,准备开锁。
天是干燥的冷。风雪狂吼,穿街的呼啸声在作法一场薄海同悲的殇礼。
她听不到别的脚步和呼吸声。
直到被人拉住领子。
枝道没回头,但也没动。半久后。
“别碰我。”
“怎么?”他的声音平静如死水。“我碰不得?”
酒精的感觉又来了,爆破的力量和摧毁的态度在体内漫与,她在克制的边缘,晃着身体,不知何时会掉落。
她转身面对他,声音冷清。“谁都可以。”
眼睛如钉。“但除了你。”
他并不在乎。松开的手慢慢放进裤兜里。她觉得他像个无人区:荒芜、死寂又包容所有暴躁。
只有静。
“和他走这么近。”他的眼如荒漠里的饿狼。“喜欢了?”
她仔细看他的面孔。
他质问时声调也没有起伏。从头至尾他从不像她。她即使隐瞒失态也会渐渐声大暴躁。他不会。他只是一次次冷眼旁观她的失控。然后再说点话哄她。他不曾有过一次暴躁乃至怒吼,甚至人最基本的愤怒也会被他盖得严严实实。
像目中无人的骄傲。他不会因她扰乱情绪,遇事沉静到像他没有情感。她的拒绝、她和别人,对他来说那么容易就消化了。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就这么平静洒脱。就像她之于他,从不值得动情。
枝道认真地看着他,用讲述真实故事的口吻说:
“我喜欢他。”她偏要看他为她疯狂,想得到之于他的存在感。
星星消失的夜晚,街灯在歇息。两人没有一点光。
他知道她在虚伪的伤害他,但他的心还是突然紧绷,像有蚂蚁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