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224)
“嫂子好兴致,也不嫌这拂过水面的春风湿凉。”
鸾心闻言侧身一瞧,没想到阮淇也在这船中。
“公子淇,这一向少见。”
鸾心侧身打量了阮淇片刻,脸上带着浅笑。
阮淇见鸾心一身利落的男儿装束不说,竟连见礼也改成江湖气颇重的拱手礼,柔和一笑:
“这几日嫂子可是在浊北邑等急了?阮淇这厢给您行个大礼致歉。”
鸾心见阮淇平和得体的微笑挂满了整张脸,果真有模有样分寸颇足地给她行了个大礼。
回想当初也是在这样的春日,两兄弟在烟都跟踪她到医馆,她这小叔子还拐弯抹角地想调戏她来着。
没想到一岁的时日竟过得这样快,她这小叔子,再过几月也该成年了。
鸾心在日光下瞧阮淇的脸,分外真切些,离上回见面的时日不长,阮淇的身量却似乎更高了些,往日刚挨着阮沛肩头,如今恐怕两兄弟是差不离的身量了,阮淇脸上的棱角也深了些,孩子气越发淡去了。
“前几日皇兄因为拙弟的糟心事儿耽搁了,嫂子您可千万见谅,别怪我皇兄,小夫妻几日小别,如今应当更胜新婚才是,可别再吵嘴啊。”
阮淇话虽讲得油腻,贵在不掩饰自己方才在舱外的偷听。
可是就方才那出,哪算是吵架啊,恐怕这小子也没全听清,光想着添油加醋地琢磨动静了。
阮淇见鸾心无奈地笑了笑,也没别的话,赶忙上前几步,走近了些,瞧了瞧背后紧闭的舱门,才别过头道:
“嫂嫂这几日的心情,阮淇尤其能领会,先是侧妃逾矩怀孕,然后孩子没了,本该庆幸两日,没想道到丧子的侧妃竟然因祸得福,加倍得到了夫君的宠爱,后来夫君又上赶子把你远远地遣来这小小的郡邑,流放一般给放了整整七日啊。”
鸾心看着阮淇眉飞色舞地一番话讲得口若悬河,心想公子淇这张嘴真厉害,没听这话以前,她还没觉的自己这么惨。
鸾心本想配合阮淇生动的表情,给演一个深闺怨妇的,可他接下来的话实在让鸾心忍无可忍,乐不可支地哄然大笑起来。
“不瞒你说,这几日皇兄也颇伤神,初为人父就遍尝丧子之痛,前几日我还瞧见皇兄作诗来着,偷觑着也没瞧清,似乎有一个”父“字,一个”子“字,写完还燃了个炭盆,焚了原稿,或许嫂子读过《石头记》吗?有一章唤作:黛玉焚稿断痴情,我看皇兄焚稿的伤情之色更胜林黛玉啊!哎……”
阮淇言毕,瞧着站立不住,撑着围栏笑到干呕的夜鸾心,一脸的莫名其妙。
“小叔子的话,嫂子都听明白了,你放心,你嫂子不是什么醋坛子油罐子,这几日我铁定敛着小性子,绝不去寻你兄长的不痛快。”
鸾心好容易笑够了,直起身子,暗自决定以后一定作公子淇最得力的配角。
“嫂子你是嫌我讲胡话呗?哎呦……我的话想来是听起来不可靠,可句句都真真儿的,皇兄这人别的我也瞧不清,不过待女人是真不错,眼见韦侧妃刚孕的时候,拘着自己不去她跟前锦上添花,见她小产了,有赶忙去陪着护着,就冲着这点,他就比我懂得敬重女子,都说王孙公子哥,家中女人多,皇兄教训我说,有那么多女人,没那么多爱,就少招惹别人,别在人欢愉的时候舔着脸去,人落寞的时候更被冷眼旁观。我觉着他这话讲得极对,我得听着。”
阮淇一脸坚定道。
“女子委身于我的缘故颇多,我自不能尽爱,敬重和保护是我对委身的回馈,至于别的什么,也得一个愿予一个笑纳才行。”
多年后鸾心与阮沛一道说起阮淇,鸾心讲说了阮淇这段让她在床舱外扶着栏杆乐不可支的话。
阮沛忆起他这位妙弟,愣了愣,讲了这番话。言毕,别过头看着鸾心有了笑意。
嘴角一斜:
“娘子笑且笑,可“纳”了?”
古人云:“太虚生月晕,舟子知天风。挂席候明发,渺满平湖中。”
鸾心行船尚且一日,就暗自反复感叹古人言,诚不欺世。
时日尚短,竟就已经反复有了在诗中行船的曼妙之感。
暮渐深,夜逾浓,易船主仰观太虚月晕,吩咐船工泊船于一处僻静的洲峙,吩咐厨娘生火造饭。
鸾心无事可做正百无聊赖,一听厨娘要下厨,自顾自跑到厨舱,帮忙备饭。
船上的第一顿晚膳,摆在了床舱外的甲板上,大家都不想错过这野旷树低,江清月近的春暮美夜景。
月下饮酒,江边叙话,船中众人见一桌的好菜好酒,都很兴奋,吃吃笑笑,气氛热络。
往日不乐意搭理鸾心的易船主,被出自鸾心之手的芙蓉大虾给彻底收买了,边吃边敬了鸾心好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