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222)
薛郯抓耳挠腮委委屈屈地持续发出假哭的声音,夜鸾心听久了,不甚其烦,翻白眼儿改成了斜眼儿横人。
“什么叫赶你走啊,是让你是回家啦!”夜鸾心没好气道。
年初三那日,北境国君阮溯于太和殿中升座,司礼太监行过鞭礼,接着宣读了新年第一道圣旨,遵照旧制,这是一道册新赦旧的圣旨。
按例赦免了个别罪轻或久拘的罪犯,赦旧一事实属寻常,倒是这册新一事,意外地传达了新的朝廷政事走向。
阮溯天坛行祭礼之际,感去岁天下太平,四国友睦,祈新年新太平,四国常和睦,特册封了嫁来北境的西祁公主苏氏为平阳公主,赐平阳邑为其封地,赐公主府邸一座,准其子薛郯与公主一同居住。
这新赐的府邸其实就是当初抄没的薛圭安故居。
这道圣旨的重点本是新册的公主,可就连映天城的说书先生也琢磨出了其真正的用意,这是隐晦的为故去的薛圭安将军平反留嗣呢。
薛郯此番搬到平阳公主府居住,是旧邸新住,可不是回家了吗?
“我都没见过苏氏,她怎么就成我亲娘了?那日在校场,几个军卒还笑我来着,说我认了个老处女当娘。”
薛郯一脸苦相地随鸾心往里走,寻了个座处,趴在桌上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你这傻孩子,这话也是能随便讲的?小心祸从口出,圣上说苏氏是你亲娘她就是你亲娘,如今你亲娘可是平阳公主,你可是拿一手俸禄,掌一方封地的公主府正经公子爷,几个军卒罢了,没规矩地胡言乱语,没赏军棍都便宜他们了,还能把你气着?”
鸾心用指尖戳了薛郯脑门几下,心想这小子总算是有个正经身份了,当年名震四国的薛大将军总算是留下了光明正大的一脉。
阮沛这厮还真厉害,没让人讨到好处不说,还反手占了那么大个便宜。
“叔父说了,初七那日让我搬进公主府,跟苏氏过人胜节,昨儿何忠老头还给我送人胜来了,金箔做的人胜,让我送给苏氏。”
薛郯用手势比划了金箔人胜的大小,眼睛睁得溜圆。
鸾心笑了笑,摸了摸薛郯的头道:
“平阳公主寡居多年,见你那么有孝心,还知道送母亲金箔人胜,她肯定高兴。”
薛郯闻言,学着鸾心翻了个技法很不纯熟的白眼。
“叔父说了,初七让你送我入公主府。”
鸾心闻言,别过头,一脸惊讶。
“这可是叔父说的啊,你别想逃脱,初七一早我就在你门口守着,你不送我,我就不去公主府了。”
薛郯见鸾心惊色未改,怕她开口就是推脱,不等鸾心多话,边说边提轻功往房梁上去,三两脚就清风拂过一般,没了影儿。
鸾心来不及开口,就见他顷刻间消失在了屋檐处,心下无奈,饮了口茶,嘱咐了下人备好往平阳公主府的贺礼,这才得空,在书房落座,开始研墨提笔。
正月刚过,当北境的映天城还是一片白雪茫茫的时候,地处北境东南的浊北邑已经初现春色,南风夹杂湿暖之意在这片临河的郡邑反复盘旋浸染。
寒山转新翠,春水日潺潺。
地道的南国人夜鸾心,一度在被寒冬反复纠缠,春意难现的映天城生发了好一阵磨人的寂寥之感。
如今脚踩在浊北邑新发的一片嫩绿草场上,先人口中的“欣欣春还嗥,澹澹水生陂”的画卷正在眼前缓缓展开。
鸾心一阵雀跃,她已经在浊北邑呆了整三日了,下榻的客栈正对着浊北邑的码头,码头日日有船只经过,鸾心东渌之行,将从这里启程。
谁知擅长煞风景的此行的正主阮沛迟了又迟,那待启程的商船整日搁浅在一旁,船主见不着阮沛都懒得搭理她,鸾心眼看错过一个又一个宜远行的良辰吉时,忽然就有些心浮气躁,这厮再不来,她打算自己跑了算了。
鸾心瞧这往来的船只,有彩舫有画舸,两两轻舟,三三巨舶,随意挑一个,独享那“扬灵万里,笑当年底事”的气魄,多悠哉,多豪迈啊。
鸾心回到客栈,扶着客栈的屋顶露台的围栏,边享受着春晖的流泻,边感叹春光的容逝,这样好的天气,若是能行船度日该多妙啊。
第七日,当出尘气喘吁吁地跑到鸾心面前,说船老大让上船的时候,鸾心正百无聊赖地歪在床榻上,闻言,她兴奋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随手拿起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的包袱,拔腿就往外跑,才顺过气来的出尘见鸾心跑得更急,一脸苦相地招呼客栈的小儿帮忙把剩下的物什给抬上了船。
鸾心远远地就瞧见了正站在登船口的阮沛,阮沛尽管换了一身常服,可挺拔的身型依然十分碍眼,一瞧就能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