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178)
其实如果从来没有遇见阮沛……
不不不……她累也好,倦也好,不能不遇见他……
若烟拐到自己的卧房,见莲姨正歪在那把太师椅上,有些纳闷。
这时候正是群芳馆的客人开始纷纷登门的时候,她不在前堂忙着接客,怎么在这儿?
“陈六死了……”莲姨与若烟对视。
“可是……可是因为……”
若烟战战兢兢。
“这么说,你知道他是因何而死?”莲姨一脸惊异。
若烟想起方才陈六说过的那番话,若烟眼泪簌簌地滴了下来……
莲姨见她这幅模样,忌讳地没了言语,好半天才道:
“他都这把年纪了,竟还能忘了主子的规矩?”
此刻的莲姨褪去了老鸨的面具,只是一个寻常的揪心老妪。
她颤抖着双手,斟了一杯桃花醉,默默地洒在地面,嘴里絮絮叨叨,若烟仔细一听,那是莲姨的乡话,是送魂的歌谣……
印象中莲姨也就唱过三次……
这偌大的群芳馆细密地布置着北境沛王府的眼线。
若烟待在这儿整整六年,也没瞧清,除了莲姨和陈六以外的细作,还知道的两位都是死了才被若烟识破身份的。
细作若是死在群芳馆,那必是坏了王府的规矩,王府细作的规矩,任何心思不得瞒过主子,若是有人想卸下细作的差事,改做别的,得当面讲予主子听。
三年前,群芳馆的王六老老实实向主人表面了心意,如今就改了营生,如今帮着打点六王府的茶叶生意。
陈六的恻隐之心害了他,他犯了主子的忌讳,他不能去劝说别的细作。
若烟擦干眼角的残泪,手中的锦帕被她死死的拽住……
或许她真的该跟阮沛提起她离开的事?
这个念头在若烟的心中一起,若烟就抑制不住的心里一酸……
她不敢,她怕她一提,阮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若烟啊……好孩子,别学你陈叔犯糊涂,主子给咱留了门儿,有什么就去主子跟前说。”
莲姨正了正妆容,堆起满脸待客的谄笑,往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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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鸾心忙着收拾从聂云昭手中得来的账本,整日待在房中守着出尘扒拉算盘。
在出尘扒拉算盘的响声中,鸾心渐渐从账本和税册中捋出南烟政事走向的蛛丝马迹。
鸾心歪在贵妃榻上懒懒地发呆,心中百般的猜想终于快又了一个清晰的答案,她无力地将掌心摊开,晾干紧握的冷汗。
她开始莫名的一会儿后悔此行回南,一会儿又庆幸此行回南。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儿时每当她兴起一阵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气时,丁婆婆总是叹道“公主啊,敏感和倔强会消磨掉福气的”。
可她不愿意做傻子……
“启禀公主,韦公子在前堂跟一位公子大打出手,莲姨快控制不住了,差我来请您去一趟呢。”
群芳馆的小厮,向来讲话斯文,语调轻飘飘的。能用上“大打出手”恐怕场面不小。
“薛郯呢?那小子不是老跟着韦敛?”出尘低估了一句。
“薛公子瞧了会儿热闹,一溜烟不见了。”
薛郯跑了?鸾心理了理身上的男装,让出尘伺候穿靴戴帽,疑惑韦敛那小子,一副低眉顺目,自己把自己当空气的样子,居然也在妓馆的前堂打架?
他莫不是又瞧上了群芳馆唱曲儿的小姑娘或者有人调戏玉萼?
不对啊,玉萼这几日规矩得很,帮着伺候鸾心的衣食,安分得很。
疑惑间,鸾心到了前堂,隔着一展梅兰竹菊的屏风往外瞧。
对打的两人果然动作幅度不是寻常百姓能接受的,群芳馆的前堂此刻客人全跑了,姑娘们躲在楼上厢房内,胆大的跟鸾心一样,隔着屏风偷偷往外看。
只见莲姨领着一群龟公小厮,跌跌撞撞地清理前堂的桌椅摆设,不过收拾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习武之人的一招一式,满地的瓷盏碎片,连夜鸾心也跟着心疼起来。
“韦敛,你小子,好没长进,怎么?这些年忙着逛窑子,硬是把自己逛成软脚虾了?你这也叫打架?我看你让人牙子收了你得了,卖给这老鸨,学些舞艺,隔年还能舞冠这烟都城!”
那人一亮嗓,鸾心一惊,还是个女的?
“歇着吧,在老鸨龟公面前丢人现眼,让薛郯出来跟我打!这小子去哪儿啦?方才不还偷偷喝酒来着?”
“公主,您看,这群芳馆被砸不要紧,可您如今您还在这馆中,被人踢馆惹人侧目啊。”
莲姨站在鸾心跟前,战战兢兢地,鸾心心想,这老女人明明是个练家子,被人摔坏了点儿东西就一副害怕的要死不活的样子演得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