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正妻(7)
就这一下子之间,阿玖的两脚空悬了两步,手一松,一众人猛地退了好几步,似往边上松针叶密的矮圃里头一齐钻了进去。
那姑娘仍旧无甚容情,身边的丫头急急忙忙将她的襟口抚平,那丫头面上布满了泪水,却没敢哭出声响,只是连串一般的泪珠子一个劲儿往襟子里滚。
那姑娘看了丫头一眼,语间略有滞涩,“你哭什么?”
“小姐……”
“你哭作什么?”那姑娘又问了一句,这一问里头颇有自嘲的意味。
“小姐……”那丫头低下头,哭得人都颤了起来。
这一问凄楚非常,王溪心内也被所感。她只着了一件白地绣花衬衣的便服,却难掩颜色,低敛眉目,更显得轮廓清秀,王溪远远一见,就知性情似同前般不同了。
“进去吧。”那姑娘淡淡地说道,就在转身之际,忽又停住了脚步,缓缓抬了头,向王溪立处望了过来。她怔愣了一刹,唇微启,似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缓缓地行了一个常礼,复转身进了小阁之中。
阿玖等人一阵天昏地暗,刚刚才站了停当,阿玖面上有些讪讪的,看见王溪不声不响的模样,以为她是动了真气,于是推开正在为她整理仪容的丫头,先上来陪笑着搭话:“嫂子,嫂子你怎么来了?”
王溪向来沉得住气,转脸过去,只是笑着,也不回答她的话,轻拍了她袖口上的尘灰,又整了整那件氅衣,“衣服都皱巴巴的了,随我去换一件吧。”
“嘿嘿……怎好再穿嫂子的衣服,我这就回去了。”
王溪见她面上不好意思,于是也不强她,“好,我同你一道走。”
别业不大,只是穿廊下阶的,也要一会儿工夫,王溪不言语,阿玖是个憋不住的人,她本觉得自己今儿在人家府上撒了泼,着实不该,于是又先开口:“嫂子,今儿我莽撞,真是对不住啊,我知道你料理平日的事就不容易。”
王溪笑道:“无事。”
阿玖脾性最急,惯不了这不温不火:“嫂子你有什么的,只管教我,我当你亲嫂子的,今儿是我对不住你。”
王溪停下步子,转脸看她,“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有什么好怪你的。”这一语说得甚是柔和,也无甚矫情揶揄的意思在里头。
阿玖似乎受了极大地委屈,“嫂子你这话还是不知道我,我再怎么没有天地,嫂子和大哥哥还是敬的。今儿要不是那个尚小姐……”阿玖眉头一皱,“我听人说俞四来这里,又知道大哥哥不在,就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偏偏今天人都拦着我,我想俞四准定是到里面来了,我原是见过她嫂子你也是知道的,我就这脾气,想同她说两句话,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个啥模样,谁知道我问了她一句也不答我,还一个劲儿往楼里走,我气不过才拉着她的,我只当她瞧不起我,嫂子,我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不能让人瞧不起的,这不同我说话是什么个意思。”
一边说话,阿玖面上的不忿愈浓,似乎万般不能纾解。
王溪见状,心中一思量,开口道,“玖妹,今儿的事,论理也没什么。只是事情可小可大,吃亏的是总你,这一层你可虑到了?”
“我知道我名声已坏了,丢丑也不欠这一遭。”
“倒不是这话。”
阿玖很是疑惑,问道,“那还有什么亏吃?”
王溪恳切道,“你的婚事如今在这不尴不尬的局里头,俞府里头本有些想法不打紧,只是你大哥哥一直有从中撮合的意思,我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了你什么,如今俞四跟着你大哥哥,他的话分量最重,这一层想来你也明白。这个尚小姐,现下得看在你大哥哥的面上,你这又如何不明白?你这桩婚事,你大哥哥如今觉着无论是看在尤家老爷的兄弟情分上,还是俞四面上,都应该是他来帮衬,只是,”王溪话锋一转,直看着阿玖,“万一你做了什么,让你大哥哥冷了心意,岂不是吃亏的是你自己?”
阿玖的面上由愤然转为了紧张,到最后竟有些害怕的神情。
“嫂子,你……你说得对……”阿玖突然拉住了王溪,“你说她会不会在大哥哥面前告我的刁状?”
王溪见她已然明了,于是不再分晓利害,只安慰她道:“如今没有什么大事,她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你放心便是。”
阿玖背上都有些汗腻,悔之不及,她又是个倔脾气,不愿显出个怕事的模样来,只是面上称是,心里还是虚着,一时竟也安静了起来。
待送走阿玖,王溪将李妈妈同管事的一同叫来,虽未责骂,也着实叮嘱了几句,两人见这当家奶奶意态平和,丝毫没有显山露水的模样,心里倒生了一份敬意,他们做奴才的最怕碰到摸不清脾气的主,于是便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