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番外(12)
毁容了的人在朱颜辞镜楼只能做最下等的婢女。
燕绥似乎想起些什么,微微抬起下巴,道:“我记得那里也是不缺人的,看她这样子什么也不会,没白的叫她洗坏几身衣裳,依我看,撵出去吧。”
陆缈瞳孔微缩,身子又开始颤抖,从朱颜辞镜楼被撵出去是什么下场她知道,这乱世当中贱籍出身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轻视,一辈子抬不起头,便和她阿娘一般,即便嫁了人还是要被折辱。
“还请慎娘饶过我这一回!”陆缈重重跪下,膝盖接触地面的闷声很大,甘棠忍不住看过去几眼,小姑娘抖得跟筛糠似的,怕是真叫燕绥她们给吓坏了。
别人不知道,甘棠心里跟明镜一样。燕绥这人最是心好,看不得人家在乐坊里受罪,若是有机会便往她情郎那里送,当个普通婢女也比在乐坊里好。
大家心里都明白,叫的好听一点是乐坊娘子,说难听些,一样是贱籍,以色事人奴颜媚骨,比起青楼里的好不到哪里去。
甘棠见陆缈没转过来这弯,唇角勾了勾,罢了罢了,谁叫她毁了人家的脸呢,帮一回也无妨。
“我说小丫头,你这么不仔细,待在楼里日后可是有你受的,倒不如出去了以后做点营生,自由自在的,岂不妙哉?”
陆缈一愣,她哪来的钱做营生呢,阿爹还要供阿襄读书,这世道对女子那样不友好,她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自由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我……”陆缈开始犹豫,眼睫低垂,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实在叫人怜爱,慎娘望着心思微动,“你说我若是叫人治好了你的脸,你所能给我带来的酬劳会有多少?”
她是个生意人,处处还是要算计明白的。
陆缈无措的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再问你一句,你这脸究竟是什么原因毁掉的,究竟是偶然还是你自己有意为之?”慎娘目光幽深,直视着陆缈的眼睛,叫人生惧。
甘棠摇扇子的动作停了几分,但愿这姑娘不会辜负她一时的好心。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请慎娘明鉴。”陆缈额头抵在手背上,心悸不止,依然开始微微喘息。就算这是条错路她也只能走到底了。
慎娘扬了下眉,扫了一眼甘棠,压下不满情绪,冷笑道:“是吗?燕绥刚才那话是哄你的,进了朱颜辞镜楼除非是赎身,否则你死也得死在这里。告诉我,你有什么本事?”
“不中用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楼里那么多仆从,平日辛苦的很,你说我若是把你赏给他们,会怎么样?”
会死,和琬琰打死的那个娘子一样。
绵软的嗓音落在陆缈耳畔,是最残忍无情的恶魔呓语,如临万丈深渊,陆缈仿佛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慎娘的眼睛,那双如枯井平静幽深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同情,这样的惩罚她拿出来用过多少次才能这么无所谓的说出来。
铺天盖地的绝望袭过来,她再一次清醒而深刻的认识到这是阶级社会,最底层的人没有人权可言,他们的命对于上位者来说,和蝼蚁一样轻贱。
她并不怀疑慎娘说话的真假,也知道哪怕她一次杀十个人都不会受到惩罚,因为朱颜辞镜楼有更大的主子,没人动的了。
为什么她想有尊严的活下去这么难?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陆缈直起身子,抽噎两下道,“我有用的,我会制香。”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岁月匆匆,转瞬即逝,一晃便是十数年。
二楼的情形底下人无从得知,阿回见了陆缈上去又下来,浑身瘫软的样子,心头忍不住一震。
大概是要挨琬琰的鞭子了。
阿回想,她一定要赢,把阿缈带到她身边,日后她出息了,便没人能欺负她。
那日朱颜辞镜楼难得闭门了,明徽城少了这一处温柔乡,不知减去多少乐趣。只是人们心里明白,过了这一日,又会有新的乐坊娘子出现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有谁能一直走下去呢,总要有些新人出来添些颜色的。
楼间的琴瑟交鸣,歌舞乐声在望溪河上盘桓许久,偶有画舫经过,一听这声音便知是何处传来,婉转悠扬,旖旎繁华,除了朱颜辞镜楼,再无二家有此般风韵。
光影洒在河畔,映出万千河水柔情。
纱灯阑珊处,琼琚楼几人脸色都不大好,这一批,实在是太差了。
“呵!真是难以想象,精挑细选出来竟是这样的货色,哪里够看的。”南嘉毫不掩饰嫌弃与不满,秀丽的眉眼间沾上狠厉,美人发了怒也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