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大山接连压过来，廖芳亭即便再怎么想帮江自然的忙却也知道二叔说的是对的，这便是他们家的处境，夹在河岸，进退不得，举步维艰。

全身有沸腾的鲜血在耳中呼啸，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可他却沉默了。

廖烽保知道他听了进去，平息片时自己的怒火，“你不许出门，我用暗线查一查此事，别的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廖芳亭没说话，这暗线没用，他不用问也知道。若是这么容易查，刑部和大理寺早该查出来了。时隔数年，他忽然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从前他无力，在江自然挺身而出替他出头的时候他笨手笨脚只能站在江自然身后。现在他无力，在他以为这么多年在战场上早学会了勇敢早拥有了力量时，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进退维谷，半步行不得。

廖小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连想护着的人都不能护。

廖烽保抬手，对侍卫道，“把公子关下去，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放公子出门，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满院的侍卫拱手行军礼，将廖芳亭关进他的院子中。

院中复又一片宁静，只落下一声廖烽保长长的叹息。

第48章 白日将暗

江自然醒来时，晨鸡还未打鸣。

她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夜色还未完全消散，天上的启辰星正明亮着，她抬手摁了摁有些疼的脑袋，随后扯下睡了一夜后松松垮垮围在脖颈上的白巾。

随手将带着血迹发皱的的白巾放在桌上，她拿出列出的名单一一查看。

或许是要做的事太多，而做过有用的事太少，她到昨夜明明已经快要两天没休息，却还是在今天早早地便醒来。

即便是闭眼也是一个个怪梦，扰的人心神不宁还要头痛，既然如此她索性爬起来看起名单。名单上列的人全是平日里与江府有往来的人，即便多半求问无门，她还是想试一试。

天亮后，江自然带着礼物从小路一一拜访名单上的朝臣。

几乎是必然，人人自危的当下，她接连吃闭门羹。倒也有几位交情好的人，出来见她一面，说些安慰话，可他们也要自保，只能对江自然说抱歉。最后她走了一圈后竟没有一家人肯站在他们这边向陛下稍稍求情。

树倒猢狲散，江自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明白归明白，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人情淡薄四个字说来容易，体验了之后才知道个中辛酸。

江自然站在长街上，长街的人一个个路过她，有人笑靥如花，有人神色戚戚，大部分人则是面无表情，对这世间发生的一切并不在意。

无共情则无悲欢。

沿着长街走回家中，圃一进府守门的门童便道，“小姐，宋大人来了，为夫人诊病，林公子也来了，在您院中等着。”

江自然不打算过去宋白那边，去了徒生尴尬，于是便也不问。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江自然问道，“林载安来多久了？”

门童道，“兴许有半个时辰。”

江自然点头，快步向自己院中走去。等也这么许久也没走，恐怕林载安当真有事。

她抬步进入院中，视线扫了一瞬她院中长了几十年的那棵大槐树，忽然看见有一双黑色的靴子从树枝向下垂着，林载安正坐在大槐树的粗枝上。

江自然走过去，林载安拉了她一把，她和林载安一同坐上那道槐树枝。此时正是傍晚黄昏时分，他们正面对着西边的天空，漫天的晚霞泼落，有些绚丽，也带着些白日将暗的倾颓与伤感。

林载安问，“你那边怎么样？”

江自然摇头，“不好，没人愿意趟这趟混水。”

“……我这边也是。”林载安说。

之后是一片长久沉默。

过了许久，林载安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若是不认真听便会漏过去，“左玉要帮我，我拦着她了，可她不听。她向她父亲求情，那傻丫头，她父亲可是六皇子的人，怎么会动摇阵营。”

“左宽山打折了她一条腿，是她秋猎时受伤的那条。郎中说，新伤旧伤，她以后都没办法好好走路了。她从前还说要和秋娘讨教经验，学一学那名满京城的花步，现在学不成了。秋猎的时候我想她成了个小残废才好，那样以后她就再也打不到我了，现在……她真的不能跑得飞快追着我打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怀素。”

“我爹被关在牢里，我娘以泪洗面，左玉被打断腿，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救不出我爹，救不出江伯父，证明不了这谋反的罪名是诬陷。可能前二十多年的锦衣玉食逍遥行事全都白活了，事到临头我一点用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