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115)
谁知兰豫只是冷笑一声:“陛下不会允准的。殿下难道不明白吗?父母妻儿,皆不如江山社稷来得要紧。囚住身负邪祟的公主,是再简单不过的法子,不过是棋子罢了...”
“放肆!”
关心则乱,兰豫把积压在心口的不满尽数宣泄出来,大逆不道的话随口而来。兄长之死,苕苕之难,都成了压死他的一根根稻草,此刻有了一个口子,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萧懋信手抓起一个茶盏,擦着兰豫的肩膀掷了出去,响亮的声音盖过他最后一句话。
崔浔连忙抬手按在兰豫肩膀,好在他病着,说话声并不十分响,又被茶盏落地的声音盖过去,不至于被人听了去。
“成渝,你怕是病糊涂了,喝杯热茶去去寒。”
兰豫反笑起来,起身走到秦稚面前,却是对着崔浔道:“我以为你当明白我做何想。她走的那几年,你又比我好多少。我问你,若你知她受过那些苦,你又岂会不拼尽全力去救她?你觉得我病糊涂了,可我却觉得自己清楚得很。”
“每每一闭眼,我便觉得苕苕蜷缩着,她并不胆大,我不在身边,她大概怕极了。”兰豫面上皆是痛苦之色,“我不舍得。”
秦稚坐在椅上,被迫抬起头对上兰豫的脸,惨白着一张脸,眼尾留着道细细的疤,当真是用情极深。
她正想说些什么,上首的萧懋突然开了口:“苕苕是公主,他羊桑止即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她。被囚在灵台上的是孤的胞妹,你莫不是以为只你一人担心?这些年的书也不知你读到何处,岂不知从长计议四个字!”
兰豫忽然转身,颇有些癫狂状:“如今连人都见不到,谈何从长计议!”他忽的指向崔浔,“绣衣使的虎符,难道还上不去灵台吗?只要救了人,凡事我一力...”
话未说尽,便没了动静,兰豫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只露出身后抬着手的秦稚。
兰豫是有些疯,不过谁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把人敲晕了事。
秦稚接收到两人投来的目光,一时有些窘迫,悻悻放下手:“我怕兰大人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殿下放心,这样只是让他多睡会,最多醒来时有些头疼,无甚后遗症的。”
崔浔把兰豫扶到椅子上,又回身牵起秦稚的手,下意识地替她揉一揉劈过人的地方。
萧懋无奈道:“把他送回去吧,好生照看起来,孤去父皇面前求求情,设法上一趟灵台。”
说罢,只是淡淡瞥了眼兰豫,一甩袖,叹着气离开。
崔浔来回瞧了瞧摊着的兰豫与秦稚:“你下手倒是快。”
秦稚撇撇嘴:“你没瞧见,他再说下去,殿下的脸色都要变了。”说着突然小了声,“谁会在儿子面前说老子不好啊,这法子至少能让他不惹事。”
崔浔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不过等兰豫醒后,打晕他的罪名还是自己来担吧。
“崔浔,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潜入灵台。”
秦稚如此天马行空想着,却也如是说了出来。
第61章
不过灵台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好上。
漆黑一片里, 灵台之上灯火通明,时而有细碎的哔啵声响起。秦稚隐在树后,眯眯眼抬头, 看守之人不少,还好及时退了出来, 否则怕是要被刀削成肉泥。
她一把扯下覆在脸上的黑巾,随手揣在腰后, 抱臂靠着树思索。
已然过了四日, 太子殿下那边除了受顿训斥, 便是被责令不得靠近灵台,看守之人增了一倍。如此一来,兰豫那边越发心急, 每每见着去探视的崔浔,总拿痛彻心扉的眼神看他,已至崔浔好几日不敢再去。
为此,秦稚才出此下策,拿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瞒着崔浔夜探灵台。
“真难。”
她轻声吐出一句, 挠了挠后颈,果然还是失了策, 派来守着的人各个功夫卓绝, 连只苍蝇都不放进去。
然而下一刻, 她又不自觉皱起眉头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邪祟,可以让萧崇提防到如此地步, 连素来最疼爱的女儿都不管不顾囚禁于此。越是如此,永昌公主的处境便越不乐观。
秦稚是知道羊桑止这个人的,坑蒙拐骗的本事有一手, 加之被永昌送入大理寺,险些丢了性命。这样的人最是可怕,心理阴暗起来,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还得及早设法见永昌一面。
她如此想着,小心回望一眼,低低叹着口气,不动声色地离了开去。趁着夜色,她走了条惯常走的路。
这条路上,半是安静漆黑,半是热闹通明,不过是因着开着条花街,温柔乡里哪还有什么昼夜。
*
大周素有宵禁,独独在此处是不在内的。温柔乡,销金窟,夜色里的温柔小意,缠绵缱绻,一直从河对岸飘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