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悠荡在山谷,落珠裂玉一般,听上去又像是夸赞之词,梁照儿不禁心花怒放,眉眼愈加含情|欲诉,抬眸娇滴滴看向萧煜,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梁思贤扯住衣袖生生拖到了身后。
“闭嘴吧。”年轻少卿涨红了脸,只觉门楣受辱。
萧煜含笑看看他们,想瞧了出笑话,也不管那一片痴念的小姑娘叫兄长吼得泪眼婆娑,兀自踩着茵踏上了龙辇,想着路上小憩片刻。
望春打趣:“陛下可真是够狠心的,人家为面圣颜,费了心思打扮的。”
“是吗?”萧煜挑开车幔看出去,见梁照儿穿了身玉色六幅大摆束胸襦裙,大片折枝梅花自胸前开到袖底,素净绸面,秾艳花瓣绛雪,颇有意境。
他随口道:“衣裳不错,发髻太土,妆容也不稳重,梁思贤挺好的,怎得有这么个妹妹。”
望春笑道:“还不是您当初夸人家琴弹得好,让人家生了念想呗。”
萧煜瞪眼:“朕那是夸她琴弹得好吗?朕那是说琴好,那琴确实挺好,桐木古琴,蛇腹断纹,音质浑厚悠远……算了,不说了,都是朕闲的,说什么琴好。”
他将要放下车幔,猛地一滞,重抬眼看向梁照儿。
仪仗官喊了声“起驾”,绛引幡微扬,金辂车徐徐而动,內侍刚要驱赶御马,便听龙辇内传出天子急切而激动的声音。
“停下。”
萧煜紧盯着梁照儿,目光炙热,怕她凭空消失似的,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扔给望春,冲他吩咐了一句话。
望春瞠目:“这……”
“快去!”
大内官只有应喏,垂头丧气地从龙辇上爬下来。
他一手匕首,一手拂尘,慢吞吞走近梁家兄妹,梁照儿正在对着梁思贤抹眼泪,啜泣:“兄长忘了父亲吩咐过的,让你帮我,若我能得陛下宠幸,那也是给咱们梁家门楣增光添彩的事。”
梁思贤怒道:“那也得看陛下有没有这个意思,你一个姑娘家,半点矜持都没有,还嫌丢人丢得不够。”
“胡说,陛下是喜欢我的,他还夸过我琴弹得好。”
望春清了清嗓子干咳一声,梁家兄妹忙噤声看过来。
梁照儿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剔透若冰晶,来不及擦,十分乖巧地挤出温甜笑靥,冲着望春恭敬地拂一拂身,娇声说:“大内官,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望春瞧着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目中透出些怜悯,叹道:“是,有吩咐。”
梁照儿水濛濛的眼睛倏然一亮,满怀期望地看向他。
望春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抽出匕首,扯过梁姑娘的臂袖,“刺啦”一声,把那大片的梅花绛雪刺绣割了下来。
他没脸久留,捧着刺绣转身便走,走出十几步,果然听见身后传来梁照儿近乎崩溃的委屈泣声。
萧煜慌忙从望春手里接过刺绣,来来回回地看,凤眸中若有星芒闪熠,照亮了枯寂已久的阗黑。
他反复查验过,冲望春道:“把梁照儿叫过来。”
望春这三年来看惯了萧煜表面嬉笑怒骂而内心静若死水的模样,见他恢复了些许生动活气,其实已经隐约猜到,再想起从前那一位的喜好,愈加笃定。但他怕极了萧煜是空欢喜,怕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满心期望寻过去,结果一次次落空,回来后又要颓靡不振许久。
他道:“不过一幅刺绣,奴才瞧着跟寻常梅花差不多,陛下别是看错了。”
萧煜像个急需得到肯定的孩子,将断袖铺平整,指着上面的梅花道:“瓣蕊内合,边缘微翘,这就是她画梅花的习惯!”
“可保不齐也有旁人喜欢这样画。”
萧煜眸光微黯,寂寂良久,道:“没关系,不是她也无妨,只要有一线希望,朕就要去找。”
他平声重复:“去把梁照儿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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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晚这几日没有再去如意坊,一直在家里,胡静容派人来请,也只推说自己病了。
她想躲几日,躲到萧煜离开洛阳。
这三年里萧煜不止一次驾临洛阳,但天子之尊,离庶民远矣,音晚躲在如意坊里描样裁衣,出入带着羃离,从未被人认出,一直安稳度日。
可这一回不一样,她稀里糊涂给梁姑娘做了件衣裳,而梁姑娘又极有可能穿着这件衣裳去见萧煜……
音晚自认不是什么名家,绣的梅花也不是独一无二,就算萧煜见了也未必能认出来,可不知为何,她总是惶惶难安,预感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不出几日,胡静容神色慌张地来找她,说前些日子从南郡订购的一批晕栒锦因匪患被劫,怕是不能送来了。
偏偏这批锦是洛阳左宗承卢家定好的,专为贺他家老夫人六十大寿而用来给侍女们裁制新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