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亭台楼阁相叠,檀楠筑起梁栋,甚是奢丽华美。
萧煜对伯暄总是格外偏爱的,偏爱到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音晚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在殿外徘徊了几许,听里面传出孩童天真无忧的欢笑声,她才强迫自己收拾心情,走入殿中。
伯暄今日不用读书,正由小黄门陪着在大殿中打弹珠,他玩得起兴,额头上满是汗,小脸红扑扑的,正不顾仪态地趴在地上打出一枚弹珠。
那颗琉璃弹珠咕噜噜滚到音晚脚边,色如冰晶,剔透水亮,看上去很精致。
音晚低身将弹珠捡起,伯暄亦忙不迭过来向她揖礼,笑嘻嘻叫她“母后”。
他身上满是褶皱,铜扣磐玉腰带都系偏了,乌冠更是歪歪斜斜,料想这几日萧煜都在围着她转,对伯暄疏于管教,他便如脱缰野马,又顽皮起来。
音晚抽出帕子给他擦汗,笑道:“今日得亏来的是我,若是你父皇,这一顿骂你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伯暄最怕萧煜,闻言吐了吐舌头,满脸惧色。
跪在伯暄身边的小黄门笑道:“都说娘娘宽厚仁和,最疼爱殿下,最护着殿下了,有您这么好的母后,是我们家殿下的福气。”
音晚偏头看去,见这小黄门看上去同伯暄差不多年纪,生得薄唇细眼,削肩窄腰,无比伶俐的模样。
她问:“这是谁?”
伯暄亲昵地拉过小黄门的手,道:“他叫容九,是内值司新选送上来的内侍,他聪明极了,会玩的花样可多了,每天都陪着儿臣玩。”
音晚皱眉,凝着伯暄的手:“你是皇子,要注意礼节尊卑。”
伯暄慌忙松开容九的手。
音晚扫了一眼容九,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喜欢他。也不知是因为他领着伯暄玩闹毫无分寸,还是因为他脸上的笑容太谄媚刻意,太会抖机灵。
若是自己的儿子,她该让人把容九调走,可偏偏不是自己的儿子,这小黄门又如此得伯暄欢心,她便不好这样做。
乌梁海的事也不知伯暄知道多少,会不会与她生出芥蒂。
音晚让伯暄陪着自己饮茶,找了借口把容九支出去,严肃地冲伯暄道:“你是被陛下寄予重望的康平郡王,不是不让你玩,但需知道节制。还有,陛下不会喜欢你让宦官陪着你玩乐的。”
伯暄当即不服气:“宦官怎么了?宦官也是人,凭什么瞧不起他们?”
音晚耐着性子道:“没有瞧不起宦官。只是你还年少,正是该上进苦读的时候,你应该多和才德兼备的世家子弟来往,与他们从小建立情谊。将来有一日,他们兴许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助你建功立业。”
“不管怎么样,这大好的天光,你都不该关起殿门跟一个宦官那么没大没小地嬉闹。”
伯暄神情委顿,讷讷了许久,才颓然道:“他们都瞧不起我。”
音晚一诧:“什么?”
伯暄眼圈红了:“他们嫌我举止粗鄙,学问浅薄,更没见过世面,我还听见他们私下里悄悄说……”
音晚追问:“说什么?”
“他们说我不是中宫所出,生母不详,八成也不是什么好出身,现在只有我一个皇子,父皇还稀罕我,等将来中宫产子,就会把我撇到一边。”
“岂有此理!”
音晚怒容炽亮:“他们这么挤兑你,你就这么听着?你身边不是有这么多内侍宫女吗?让他们扇这些碎嘴舌头!”
伯暄蜷腿坐着,一副温儒稚弱的模样,讷讷道:“我不敢,他们各个都是家里的宝贝,我怕扇了他们,他们家里会闹。我也不敢告诉父皇,父皇脾气那么坏,要知道了一生气把他们打死怎么办?他们虽然嘴坏,可也没有犯必须要死的错啊。”
音晚终于知道何为“龙生龙,凤生凤”了,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难管了些,可他将他爹昭德太子的敦厚善良承继了个十足,真是让人无奈又心疼。
她默了默,给伯暄斟了一杯热茶,温声道:“伯暄,你也是家里的宝贝,是我和你父皇的宝贝,我们知道了你在外面受委屈,我们也会心疼的。”
伯暄双手捧着茶瓯,闻言抬头看她,眼中泪光闪闪。
音晚冲他笑了笑:“你现在还小,在外面受了委屈不跟父母说还能跟谁说?你不要担心你父皇,他虽然脾气坏些,但他不是一个随便杀人的暴君,他会替你教训这些可恶的人,教训几回,他们就不敢不敬你了。”
“记住,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说,不许憋在心里。”
伯暄望着音晚愣怔了许久,重重地点头。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音晚状若无意地问起陈桓他们,伯暄颇为沮丧道:“陈叔叔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来看我了,而且他们说以后不会再经常进宫了,让我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