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是想着留些自家吃,剩下的拉去城中散卖:快过年了,就算平时再抠搜的人也会大方一把,每座城镇分几十斤,还是可以消耗掉的。
只是那么做又慢又辛苦,若真能一口气卖出去,谁愿意遭罪呢?
留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没事数钱玩儿不好吗?
白星的回答是掌心里那锭白花花的银子。
二十两官方发行的雪花纹银锭子,童叟无欺。
有钱!
在这样的小地方,饶是辛苦劳作一年都不一定能摸到多少银子,卖家的眼珠子一下子就挪不开了。
他擦了擦手,道了声对不住,谨慎地拿起来咬了口。
有牙印儿!
是真货!
银子拿到手,卖家心里有了谱,略一斟酌,发热的头脑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倒也罢了,不过我还想额外留出一些在外头散卖。”
无需言语约定,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守着同一个摊子卖着同样的货物。
而也是同一批食客,从年轻买到年老,然后又将这一重任交接给孩子们……像某种可爱的仪式。
无声的约定,这是属于普通百姓间独有的浪漫。
牛肉价高味美,每年都有那么些人家都等着年底这一口呢,或是日益老迈的长辈,或是吸着手指流口水的孩童……新年到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说着知心话,吃着爱吃的,多么美妙。
一口气卖给同一个人固然省心省力,但难免就让更多人失望而归。
世上三百六十行,人人都有自己的活儿。
当和尚的要撞钟,当大夫的要看病,当捕快的要抓贼……
而他只是个养牛人,一辈子要坚持的事儿不过就这么一件:
让更多的食客吃到想吃的那口牛肉。
白星点头,脸上隐约泛出点笑意,“这个自然。”
家中还有野猪、野鸡,想吃肉了也可以随时再买,倒也不必将牛肉赶尽杀绝。
见她这样通情达理,卖家松了口气,殷勤地帮忙处理起来。
白星先前是奔着牛奶去的,所以手里只带了两个皮水囊,结果遇见半头牛就抓了瞎。
好在钱给足了,卖家十分热心,不光主动帮忙将下水清洗干净,还额外送了一条牛舌、一对牛蛋蛋。
圆滚滚的。
原本他们还想送货上门,但等清理好道路怎么也得几个时辰以后,白星等不及,就跟他们要了一条毛毡毯子。
先用冷水湿透,不多会儿那毯子就冻成了冰坨,然后她熟练地找木棍简单固定几下,直接拉着上路了。
这个法儿还是当年义父教给她的,他们在山林间生活时,没少这么拉东西。
她的速度飞快,走得嗖嗖的,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卖家:“……”
姑娘真好汉也!
可想而知,当孟阳看到白星狗拉爬犁一样拖着满满一毛毡牛肉回来时,内心是多么的震撼。
饶是他饱读诗书,此刻满脑子里也只剩下三个字:
好多肉!
自从来到桃花镇,还是头一回如此酣畅淋漓地舒展筋骨,白星跑出来一身大汗,皮帽子都歪戴着,正热水壶似的呼哧呼哧往外喷热气。
“我买了牛奶!还有牛肉!”
她献宝似的道。
孟阳也跟着高兴,“这可是牛肉呀!”
牛肉能做的美味佳肴可多着呐!
“能结结实实过个好年啦!”他开心道。眼角的余光忽然划过白星腰间别的东西,嗯?滴流圆的一对大球,那是什么?
白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瞧,立刻开心地摘下来,往他面前一送,大声道:“是牛蛋蛋!”
孟阳脑袋里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点头,“哦,牛蛋蛋啊……嗯?”
啥?
牛蛋蛋?
蛋蛋?
是他理解的那个蛋蛋吗?
孟阳一张脸突然变得血红,好像只要用针轻轻一戳,里面就会喷出血来似的。
儿时家中富贵,他尚且年幼,这玩意儿自然摆不到他跟前;后来落难,手头拮据,早已数年不知牛肉味……
所以自始至终,孟阳都没见过牛蛋蛋!
他脑袋里嗡嗡作响,脸上滚烫,一双眼睛紧张地四处乱瞟,生怕给人听见,结结巴巴道:“白姑娘,这,这不是好东西!”
白星却拧起眉毛,非常坚决地纠正道:“这是宝贝!好吃的!”
顿了顿又稍微带了点疑惑的说:“义父以前说蛋蛋大补,可他还是早早死掉了……”
所以,也许是骗人的吧?
不过真的很好吃呀!
听她左一个“牛蛋蛋”,右一个“牛蛋蛋”,孟阳脸上都快烧起来了。
偏说这话的人形容镇定,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又让他无从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