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和廖雁从没见过别人亲手写春联, 更不知道这种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颇觉好奇,便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活像左右护法。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一大早天空就灰蒙蒙的,呜咽的西北风打着卷儿,狂乱地吹着,碰在脸上跟小刀子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疼。
但这一点都阻止不了人们过年的热情。
越是这样严酷的时候,才越该弄点喜气冲一冲不是吗?
第一个来的就是当日看杀猪时,把他们让进去的汉子,他带了一大包桃干,豪气道:“这两年我跟兄弟学着做零嘴哩,在咱们桃花镇上吃的不多,可放在外面竟然卖的很好,你们尝尝,又香又甜。”
桃干酸酸甜甜的,肉质又肥又厚,咬一下满口生津。而且听那些大夫说,吃桃子益气补血,润肠生津,竟是有诸多好处,多吃些也不碍事。
严酷的冬日缺瓜少菜,不来一把甜甜的桃干吗?
这早已是不成文的惯例了,孟阳也不推辞,开开心心收下,当即打开来,分别拿了两块递给白星和廖雁。
两人毫不迟疑地咬了一口,双双眯起眼睛,立刻被这酸甜可口的好味道征服了。
桃花镇的桃子本就甘甜可口,晒干后糖分和果味浓缩,更是甜过仙桃十倍百倍,宛如吃了蜜汁一般。
厚重的桃肉颇有较劲,又绵又软,比吃仙桃是更多三分新奇。
他们的口中充满了浓郁的桃子的味道,虽还是冬天,却已给人身处春日之感。
那汉子搓了搓冻僵的手,笑着感慨道:“还是小先生这屋子暖和,你们读书人心思就是巧,赶明儿我也把家里的地龙改一改。”
他看白星和廖雁吃得津津有味,又笑道:“今年小先生家里人多呀,挺好。”
孟阳本就高兴,听他这样一讲,越发欢喜起来,当即点头道:“是呀是呀。”
我不再是一个人啦!
那汉子见他一双眼都完成月牙,想必是极欢喜的,也替他高兴。
“正是,过年么,本就是人多才好些。”
两人说了一会儿,孟阳已经磨好墨,摊开他带来的红纸,问道:“孙大哥今年想写个什么呢?”
那姓孙的汉子又搓了搓手,这回可不是因为冷了。
他嘿嘿笑了几声,带着点克制不住的喜意道:“我儿子如今年纪也大啦,该预备着寻摸媳妇了,我就想着能多赚点银子,再起一间青砖大瓦房。”
“哎呦,那可是提前恭喜了,”孟阳笑着拱了拱手,略一沉吟,“那就写福如东海滔滔至,财似春潮滚滚来,好不好?”
寻常百姓的春联讲究的就是喜气直白,倒也不必用什么典故,写起来很轻快。
果然,姓孙的汉子一听,欢喜的什么似的,跟着他念了几回,十分中意。
他当即点头不迭,“这个好这个好,又有福又有财,我心里正是这么想的,只是说不出来,到底还得是你们读书人,又流畅又好听。”
孟阳把毛笔蘸饱了墨汁,凝神静气,一笔挥就,果然龙飞凤舞好看得紧。
孙大哥十分满足,又央求他写了几个福字,都拿到一边小心烘烤晾晒,预备等干了之后卷起来。
头一副对联还没干透呢,第二、第三个人就来了,他们也都没空着手,分别带了一小筐鸡蛋和一大捆干腌菜。
其实孟阳只是耗费一点精神和墨汁罢了,这些礼已经算得丰厚,但他们却还有点不好意思。
几乎每个进来的人都要感叹孟阳的屋子暖和,又细细询问他每日烧多少柴。
众人计算一回,越加赞叹。
孙大哥便笑第三个来的人,“依我说,你们两口子也忒精明了些,你媳妇日日织布,你染色、贩卖,一年下来也赚不少吧?怎的连盖房子都要自己来!人家用三车土坯、青砖,你只好用两车,墙壁那样薄,又怎么能存得住热乎气?烧了也白烧!”
来人是个布贩子,生意摊子不算多么大,但每年总能剩个十来两盈余,远比老实种地强多了。
可人与人不同,有的人穷大方,有的人却是越有钱了越抠搜。这人跟他媳妇简直是天生一对,恨不得一文钱掰开两半花,连盖房子这样的大事都能折腾出花:
因嫌太过耗费,他们死命琢磨如何俭省,竟生生把墙壁给削薄了!
多么稀罕的事儿!
来人听多了这样的打趣,也不大往心里去,当即抄起袖子往炕下一蹲,嘿嘿笑道:“省惯了,惯了。”
顿了顿,又摇头晃脑道:“就算再冷,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可省下来的银子却是省下了……”
说得众人哄堂大笑,孙大哥拍着大腿道:“难不成还能生小的?”
省了那点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