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都记不得上次正经大块吃肉是什么时候了,这样罕见的佳肴自然要好生烹饪,才不辜负兔兄一番舍生取义!
他将兔肉斩成大块,先焯过水,去掉血沫,再慷慨地加入足量的葱姜蒜八角胡椒等大料炒了个麻辣兔丁。
兔子很肥,肌肉间蒙着一层明显的脂肪,肉块入锅的瞬间,热油疯狂跳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股迷人的香气!他微微扬起脸,用力吸了一口,骤然生出几分感动:啊,是肉!
出锅之前,麻辣兔丁内加入冻豆腐。豆腐经过冷冻后水分流失,内部形成空洞的蜂窝状,最适合吸收汤汁。
一只兔子连带着下水和冻豆腐炒了满满一个大海碗,孟阳流着口水分成一大一小两碗,将较多的那碗像之前那样送去邻居家门前。
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家后,孟阳就着饽饽吃了个肚儿圆,连汤汁都没放过,一起沾了吃了!
啊,兔兄,小生会永远记得你的!
嗝,真香啊!
第7章 那女子(四)
包括白星自己在内的江湖人大多喜爱夜袭,所以她这几日着实花了大功夫观察夜幕下的桃花镇。
然后她注意到一个细节:
民间百姓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街口的馄饨摊子却总要等到很晚才收摊。
前天她回来时整座镇子都陷入沉睡,偏那边才伴着一点“吱呀吱呀”的扁担声渐行渐远。而昨晚她又在镇上最高的两层酒楼房顶上趴了半宿,一双异色瞳在黑夜中灼灼发亮,发现街口馄饨摊的油灯光亮也是一直熬到差不多时候才熄灭。
这很不对劲。
他在空无一人的街口等什么?
或者说,等谁?
今天是白星来桃花镇的第三天,她决定将这个疑惑解开。
刚一转过中大街,她又远远看见了街口/交汇处那点浓重夜色下微微晃动的油火。晚风已经有了点力气,将它吹得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与无边无际的黑暗相比,那点油火实在微弱得不像话,可每次被吹得东倒西歪之后,它又会以惊人的毅力挣扎着重新站起,仿佛有什么使它不能就此熄灭的执念一般。
这是个很简陋的小摊子,一张四脚矮方桌,四只马扎,摊上半个客人都没有。
那卖馄饨的老汉显然也知道肯定没有买卖了,所以干脆熄灭炉火,只将自己竭力缩成一团,抄着手在寒风中瑟缩。
一个摊子,一位老人,一点灯火,无处不透出一种苦苦挣扎的执着。
为什么?
白星微微拧起眉头,不明白他为何还不离去。
前两日她曾远远暗中观察过,确定此人呼吸紊乱、脚步虚浮沉重,显然不会功夫,应该不是江湖上的仇家特意来这里埋伏自己的:毕竟她也才来到桃花镇三日而已,应当未曾暴露行踪。
可为什么?
这对普通人而言已经十分冷酷的夜晚,老汉为何非要在无人的馄饨摊前坚守?
而且前两天她记得很清楚,老汉离去时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儿,可现在却没有。
那孩子去哪儿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踏踏的脚步声,白星不必转身就能分辨出来人是个孩子,正是前两日她听见过的脚步声。
是个约莫八岁上下的小姑娘,穿一身破旧的花棉袄,脑袋上扣着旧棉帽,不断有白色的水汽从口鼻蹿出,然后飞快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孩子并未发现藏在暗处里的白星,她只拼命向前跑,身体紧绷,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
白星几乎是本能地往她来的方向望了眼:连个鬼都没有,唯有一阵凉风吹过,将地上落得几片黄叶托到半空中,半晌却又颓然地落回去。
就在此时,那一直未动的馄饨摊老汉忽然站起身来,开始慢吞吞地收拾摊子。
小姑娘倒腾着两条短腿,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后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
她飞快地跑到老汉面前,主动帮忙收拾起来,脆生生道:“张爷爷,您还没家去呀?”
老汉呵呵笑道:“方才有个客人来要了碗馄饨,刚走,刚走。”
他骗人,这是谎话。
暗处的白星无声道,因为她分明清楚得很,饭点还没过时,这馄饨摊子就已经没了客人。
小姑娘不谙世事,并不起疑,只加快手脚开心道:“那正好啦张爷爷,今天咱们也一起家去。”
姓张的老汉笑着点头,“是呀,一道家去。”
摊子已经被老汉提前整理过许多次,桌椅也不必带走,所以一老一小很快就收拾完毕。
“吱呀吱呀”的扁担声再次响起,像过去几天一样慢悠悠回荡在空旷无人的街巷中。
老人蹒跚的背影渐行渐远,旁边跟着个一蹦一跳的小姑娘,宛如严冬苟延残喘的枯草旁傍生的嫩芽,看上去竟分外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