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澧忽然一怔,那个中年男人还在义愤填膺看着他,他松开捏住赵羲姮脸的手,将冰上的月刃拾起来,看起来轻轻松松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受了重伤。
渔夫闭着眼,将鱼叉狠狠一刺,卫澧抬手挡开,将他手中的鱼叉挑掉。
渔夫只觉得手都在发抖,他今日就要这样死了?
卫狗贼不是……不是已经重伤了?
死就死吧,为诛卫狗贼而死,也算死得光荣!
“给你五个数跑,跑不掉,就留在这吧。”
卫澧甚至还有闲心将月刃挽个花,冰面被削出一片白色飞花,开始倒数。
“五……”
副将原本已经撑着地站起来了,打算给卫澧清理掉这个人,但是听闻卫澧给了他五个数的逃跑时间,又坐回冰上了。
主公但凡要杀一个人,从不废话。
这给了五个数的逃跑时间,压根儿就是没想要他的命。
他认识主公已经将近五年了,主公性格的说是暴虐都美化,但凡有人言语一字不敬,驳了他的面子,他都能让人不得好死。
这现在……
他觉得要不是主公转性了,要不就是傻了,但是主公不可能傻,傻的多半是他。
赵羲姮看了看距离,觉得卫澧就是在难为人,五个数的时间,没跑两步呢,他月刀一甩出去就是一条人命。
那个渔夫看卫澧简直不像他想的那么虚弱,想要跑,但又觉得不甘心。
但再想想家中妻儿,又觉得活着才有将来,死了真就什么都没了,马上过年了,妻子还在家等他……
但卫澧已经数到一了。
赵羲姮咬了咬牙,一把扑进卫澧怀里哭,“主公,我真的好怕你死了,你死了,我去哪儿啊,我没家了,我哪里都去不了了,我年轻好看,但是什么也不会,流落在外恐怕活不下去。”
她费力把卫澧整个身体都试图抱住,但是她穿得太厚了,圆滚滚的像个球,不但没能把卫澧整个人捆住,反倒双臂大开,像是揪住他两个胳膊一样。
她陡然扑进自己的怀里,卫澧有些猝不及防,甚至被这只球撞退了两步,他眼波里氤氲出一些亮晶晶的东西,竟有些动人,卫澧挣开赵羲姮的手,跟她微微拉开点距离,赵羲姮心惊肉跳,怕他抬刀就伤人。
只见他把一双月刃插进冰里,问她,“所以去找救兵了?”
赵羲姮点头,连忙为人逃跑争取时间。
“救兵听说是我被困,所以不肯救我?你怕我因为他见死不救而杀了他,所以撒谎。”
赵羲姮没点头,但事儿多半就是这么个事儿。
她听见脚步声,那渔夫已经跑出很远,进芦苇荡了,卫澧大抵也不会追他了。
赵羲姮松口气,肩膀垮下去。
她好像看着写着自由的那扇门,一点点朝她关闭。
卫澧忽然笑了,又吓了赵羲姮一跳。
他笑得与平常阴森森的恐怖威胁并不一样,以往他一笑,赵羲姮总觉得像是呲牙的狼,凉薄阴狠,要咬断谁的喉咙。
现在他的笑,好像是真心实意,从肺腑里发出来的,即便他满身鲜血污垢,但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亮堂起来了,像是旭日冲破阴霾,连那种不讨喜的感觉也被冲淡了。
宛如一个真正的少年。
赵羲姮看到他眼睛里有东西在闪耀,眼白中那些狰狞的红,都变得不那么恐怖了。
但他也只笑了一瞬,忽然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把赵羲姮狠狠往怀里一按,赵羲姮闻见血腥味儿更大了,甚至见到他肩膀上冒着的热气,还有湿漉漉的红。
两个人相撞,发出咚的一声,赵羲姮虽然穿得厚,但胸腔还是被震的嗡嗡疼。
艹,老狗逼!
赵羲姮在心里怒骂。
活该疼哭你!
卫澧浑身沾着血,他的,别人的,恶犬的,很不好闻,像是尘嚣中的滚滚黄烟,又热又呛。
他用手臂死死勒住赵羲姮,像是要把人勒在怀里勒断气。
“也是,赵羲姮,你我都是丧家之犬,你离了我,还能往哪儿躲?”卫澧嗓子低沉沙哑,骂起自己来,也是挺狠的。
赵羲姮被塞在他怀里,被闷得呼吸不畅大脑缺氧,说话口不择言,“是,都是丧家之犬,跑不了。”
卫澧忽然狠狠一掐她脖子,“我能说我是丧家之犬,你能吗?”
赵羲姮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卫澧的自尊心,竟然比她一个堂堂公主还要重上几百石。她也明白了,卫澧就是那种能把自己骂得猪狗不如,也不准别人说他一句不好的人。
她正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上落下热热的水,她有点嫌弃,不会是卫澧伤口渗出的血,滴在她身上了吧。
嘶,真难受。
赵羲姮身上重量陡然一沉,整个人站不稳跌在冰上,尾椎骨摔得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