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羲姮的肚子已经五个月了,但与平常妇人比起来,还是要小一圈,动作也很轻便,若是穿着略微宽松些的衣裳,谁也瞧不出这是个有孕了的少妇,只当是个少女。
卫澧的手才贴上她的腹部,小家伙就很给面子地踢了一脚,好让两个人都能感受到。
赵羲姮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奇,变得习以为常,这个小家伙身体健康,也很活泼,生下来一定很好养活,她翻了个身,干脆躺在卫澧怀里,他从后面将人抱着,胸膛暖烘烘的。
他将两只手搭在赵羲姮的小腹处,迟疑道,“赵羲姮,要不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走吧。”
现在走,他根本放心不下。
赵羲姮嗤笑一声,“你快别了,等回头孩子出生你更舍不得走了。再拖下去就明年了。趁着我们还没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你动作快一些,争取在九月份回来,还能陪我坐月子。”
这么一想,好像是挺合理的,如果卫澧去征讨北高句丽,那就不像是上次抵御刘涣和王之遥了,一两个月就能回来,说不定要耗上四个月半年的。
“那我早去早回。”卫澧拍拍胸口,“我都那么多次把高句丽打得屁滚尿流了,这次也没事儿的,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这大概是第一次两个人会分别那么久,赵羲姮还有点儿舍不得。
他要是不在家,没人给她暖手暖脚暖被窝;没人跟她一起吃饭,没人给她剥虾;没人跟她一起逛街;人家能过的七夕中秋重阳端午,说不定她都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对着冷清清的房间……
越想越惨,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忍不住掉眼泪,扭过头去,把眼泪蹭一蹭,擦在他胸口,“呜……反正你早点回来。”
她现在怀孕呢,哭和矫情,都不是她的本心,都是孩子影响的她,她才没有想哭。
“你说以前没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哭,过得不还是好好的,怎么我现在就是出去几个月都哭成这样?”卫澧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言语间都是骄傲。
嗯,赵羲姮现在都离不开他了。
他袖口的金线刮的赵羲姮脸生疼,她一把把人扒拉开,“那我不是和你玩的最好,舍不得你嘛。你都要去打仗了,都没有人哭着送送你,你不觉得你混得太惨了吗?”
“陈若江出征的话有他妹妹哭,杨泽笠有他老娘哭,你就我这么一个媳妇儿,我不哭谁哭?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能让你显得太可怜。”
卫澧气得心堵挺,把她的脸当面团儿使劲儿地捏搓,“我明儿就走,别枉费你哭一场了。”
第97章 出征
四月十六践行,四月十七出征。
卫澧在城头下,一身亮银色盔甲,勒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天光破晓后落在他身上,冷冽的眉眼处都被镀上一层金光。
他的头发被紧紧束在脑后,绷得眼尾愈发挑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头,向上去看。身后是几位将领,连接着黑云般的兵马和辘辘战车,战旗如鳞,声势浩荡,惊得地动山摇。
他还年轻,才二十出头,气质在少年的锋利桀骜和青年的稳重之间拿捏得当,比起那个冬天初见时候,更像个能挑起大梁的人了。
赵羲姮和陈若楠等妇孺家眷站在城墙头上,与他们遥遥挥手。
卫澧的唇动了动,冲她做出个口型,然后转头,勒紧马缰,带着人浩浩汤汤出城去。赵羲姮听不见,却看懂了,是让她等他回来。
今日风大,墙头的旌旗被吹得舒展开,猎猎作响,像是几十面牛皮鼓被敲响,鼓噪的人心底发颤。
远处渐行渐远的军队模糊成了一条黑色的长龙,蜿蜒蓬勃着一点一点擦过山脊,所到之处惊起飞鸟成片,野兽逃窜,最后这条黑龙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从天亮一直站到天擦黑,城上掌了灯,赵羲姮的脸被吹得通红,腿也僵硬水肿,走一步便发颤。一同随她送人出征的妻子们也没有一个想要离开,只盼着天亮一点儿,再亮一点儿,还能最后看一眼他们的影子。
这是赵星列死后,整个平州乃至整个大周境内,第一次主动挥师。
虽然有战争就会有牺牲,说不定今日死的是别人家的儿子丈夫,明日死的就是自己家的儿子丈夫,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
但她们也深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
高句丽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赵星列死后这几年养足了元气,频频骚扰平州边境,只防不攻谁都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对付这种国,就要打他,把他打狠了打怕了才好。
好在对这场战事人人都觉胜券在握,墙上倒是没有人过于悲切,也没有人流泪痛哭。
小桃将赵羲姮手里的暖炉换了炭,赵羲姮回过神,“走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