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海棠无香(569)
“大王、节帅!”□□如见众人纷纷发表完了自己的主张,清了清嗓子,也开了口:“下官不知兵法,自是不敢贸然评述各位所议的精妙之处;但是,将从中御乃朝廷体制,大王若是想改变行军方向,调换渡河之地,需得先上奏朝廷,待诏旨下达军中,方可施行。”
“荒唐!”史佑之的眉毛立刻立了起来,身为武将,最厌恶的莫过于被监军督视,节制得施展不开了:“黄相,行军打仗,需得因机设变,观衅制宜;如今军情有变而诏旨未至,若还要先行奏请,一来一去又需得好几日,如何等得了?”
“节帅息怒!”□□如虽面上陪着笑,言语间却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我也知道军机稍纵即逝,可在下既然奉旨监军,如此重大的变更,如何能够坐视不理?不然,若朝廷怪罪起来,我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还请节帅莫要为难在下。”
魏少泓见他二人针锋相对,不觉咬紧了牙,握紧了拳,面色也不好看起来,正想要发作,身后紧跟的心腹内侍吕宪进到秦王与史佑之中间,暗声提醒道:“大王,黄相乃天子心腹,大王归朝不久,难得获此大任,还当谨慎行事。”
少泓闻言一怔,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双拳,从阴郁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多谢黄相提醒,小王险些坏了规矩,那就烦劳黄相即刻撰写军报,奏请朝廷重制方略。”转脸又道:“吕宪,你送黄相回帐罢?好好侍奉监军笔墨,写完后连夜加急发往京城。”
史佑之见□□如消失在了帐外,立时狠狠往地下啐了一口“呸!”,接着怒骂道:“我素来听闻这厮惯于谄媚奉上,今日一见,果然是狗仗人势的货色!朝廷竟重用这般奸佞之徒,真真叫人气煞。”
秦王微皱眉头,环视了一圈眼前众人,幸好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出来,不会胡乱搬弄是非的可靠之人,方暗舒了一口气,转头正色告诫道:“朝廷自有用人其道,节帅还是不要妄议了。”
“大王斯文人,抹不开面子,我可不讲究!”史佑之又朝监军帐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他素来秉性耿直、脾气火爆,但因其父是大梁宫变的首功之将,纵是当年岳父秦悼王出事之时,亦未受过多少牵连,此时自然不会把□□如放在眼中。
一捋络腮胡,转头向秦王请战道:“末将不像大王这般懂得深思熟虑,也没有什么可多顾忌的,明日我便领武宁军的将士们换此处过河,若是朝廷真是怪罪下来,我自一力承担便是!”
少泓心中一惊,随之却是一动,指尖来回擦划着袍子上的绣纹,边脑中飞速思考着今日这事,边冷脸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别胡闹!”
“这如何是胡闹?”史佑之愣了一下,满脸委屈:“大王,武宁军的兄弟们日夜兼程,大老远的急赶过来,不就是为了能斩敌祛虏,尽忠朝廷么!可现在倒好,狄戎近在眼前,却叫我们原地按兵不动等诏书,我看这才是胡闹!”
史佑之的话虽难听,却字字敲在秦王的心上,在场的武宁军将校则立刻跟着节帅纷纷拍起胸脯,大声请愿表明自己杀敌的决心,从京城来的上四军将校虽一时无人贸然表态,但也皆颇为触动,大帐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如此……”秦王展开双臂,安抚下群情激愤的众人,决意道:“也好!监军既已草拟军报奏请朝廷,我们不必原地苦等。明日,照旧按方才所议定的,从中路渡河,当面抵近回撤的狄戎大营!”
众人齐声叫好,只有那个极为谨慎的张虞候略有顾虑:“大王,可监军大人必不会赞同如此行事,若明日又横加阻拦,当如何是好?”
“尔等不必过虑,监军那边我自有处置,绝不会因其一人而误我战机!”少泓回身从兵器架上撤出一支箭,执于胸前一折两半,以示不可动摇之意:“各位将军且放心,我即为主帅,一切皆由我而起,朝廷但有责让,定不会叫诸位牵连到半分!”
言罢,将断箭一丢,朝着史佑之慷慨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只要有自己在,他同样不必考虑担什么责;便散了今晚的议事,教众人各自回帐,早些预备明日的出征去了。
北辕门外,正对着便是已冻如平地的黄河,黑黢黢的夜色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孤零零立在河滩上,独自面对着这冰天雪地,弯腰捡起一枚卵石,奋力向河中掷去,那石子奋力跳了两跳,却只在冰面上砸出两个浅浅的坑,什么也没有撼动。
少泓的目光无奈地从那石子上挪开,仰天长叹了一声,心中的憋闷无以言表,他如何不知,他这兵权来得突然,却拿得也煞是烫手,那□□如分明就是魏元齐派下监视他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