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海棠无香(537)
元齐吸了吸鼻子,咽下满喉的苦涩,终是止住悲声,取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二把,丢回给他:“今日不去了!就说朕偶染风寒,身上不自在,要辍朝静养一日。”
王浩略一迟疑,马上点头称是,这才心痛地劝道:“陛下一夜未眠,是该好好静养安歇,以免损伤龙体!”,又双手捧进了晨汤:“这是今日的仙术汤,最是冬日里驱寒湿,温脾胃的……”
元齐却丝毫不领会他这番好意,对那晨汤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打断了他,只问起如意的药在何处。王浩只得讪讪地将仙术汤置到了一边,赶紧叫福贵将熬好的续命汤先端了进来。
随后众人围到床前,先用筷子伸入如意的喉中,再将药强灌了下去,饶是如此,仍是滴滴撒撒泼了大半在外头,元齐见状,愈发心烦意乱起来,连药都喝得如此勉强,又谈何能够续命?
终于等灌完了药,亲自取了巾帕替她仔细擦去残迹,这才拿过自己的仙术汤一口而尽,复了些精神,向着王浩叹了一口气,重新吩咐道:“唉,你等下亲自去找楚王,就说朕的旨意,这些日子前朝的事全先托付给他。”
这不是今日要辍朝,这是打算一直罢朝了么?王浩愣住了,人主登基以来,一向勤勉政事从未懈怠,现下竟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么?
虽心知原委,有些不好开口,还是强谏道:“陛下切莫哀伤过度了!吉人自有天相,梁内人想来必不会有事!也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以免朝中多有非议,反对梁内人不利。”
“朕知道,可朕真的一刻也不能离开……”元齐不会忘记当初昭仁太后病逝之前,他只是暂离了那一夜,便永远错过与母后的最后一面;他实在不敢再冒险走开半步,万一真的回天乏术,若弥留之际如意她还能醒来,自己决不能不在她身边!
终是打算把朝政暂都交给伯俭全权处置,自己只安心守候如意,而那本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自也是不必瞒着了:“这样罢,等下你还是去将经过实情告知楚王,嘱他替朕分这几日忧。”
又思了片刻,缓缓将手中一直盘着的空汤碗交还王浩,吩咐他今日朝后,再宣楚王和黄敬如二人入福宁宫觐见,自己另有要事交代,这才打发了他。
王浩领了命,匆匆往垂拱殿而去,赶在朝会开始前,单独见到了楚王,传了天子的旨意,又简要地将这几日后宫中的变故大略告知了他,并特意嘱咐切不可外传。
所言并不提繁复的起因,只道是天子与尚宫日前因琐事稍有龃龉,尚宫忤逆犯上,主上一时激愤略施责罚,却不料她竟想不开便要寻死,现今救了回来,又由主上亲奉汤药悉心照拂,应无大碍。
内侍监避重就轻不过寥寥几语,魏伯俭闻听却是心中一沉,辍朝不是小事,看这圣意交托自己还不止一日,若非严重绝不至于此,可也不便多问,只先领了旨,打算待朝后入觐时再探究竟。
五更三点朝会始,王浩立于御阶下,面向众臣宣告了今日天子龙体微恙,随后便请楚王出班主持了朝会,好在近日也无甚要紧事,众臣不多时便议罢散了朝。楚王自与黄敬如一道预备往后而去。
二人只才跟着王浩踏出垂拱殿门,未及折向禁中,随后出殿的秦王紧赶上几步,截下了楚王:“王兄且慢,请借一步说话。”便拉了他,避开众人,单独到了一边的廊下。
“王兄这是要去福宁宫探视陛下么?”他先随口问了一句,略犹豫了下,接着直白追问起自己心中的疑惑:“陛下素来勤政,若有微恙从不懈怠,今日罢朝,不知可是因有别的什么缘故?”
伯俭本就担忧如意,心事重重,此时见少泓如此问起自己,便知他已有所思;不觉更疑心那不足道的龃龉究竟是为何,登时面沉似水,语气也不善了起来:“我还没去,如何得知!”
晃了头看看左右近前无人,方压低了声音反问道:“我不去问你,你倒先来问我?少泓,你老实与我说,前日家宴,我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怎么听有人说起,很是闹得不快?”
“是,不瞒王兄,确是有些风波。”少泓满脸黯然,遂将那日宴上,如意如何失手打翻了酒盏,如何引得天子震怒险些被杖毙,又如何被贵妃所救罚跪于院中,皆细细述与了楚王。
“你疯了不成!陛下不过是一时气急,你为何不求情?还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伯俭只听得那杖毙二字,又想起王浩所说的略施责罚,便觉心突突跳得厉害,难不成如意事后仍是不免?那也难怪她心灰意冷定要寻死。
“我如何敢?本就是陛下无端猜疑,借题发挥。我若不知避嫌,贸然求情,岂不是更陷如意于绝地?”少泓见伯俭刨根问底转而又色变神慌,心中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想:“王兄,可是如意她出了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