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海棠无香(322)
“更何况陛下待我,也算情深义重,我自不会再多有别的心思了。”如今的她,于元齐亦是情义无价,并非那些点滴往事可撼动:“我从前待长沙王如兄长,以后也是一样,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只是这几句肺腑之言终究是说晚了一些,没有能让胸闷气郁的皇帝听去释怀。
元齐怅然回到殿中,随手把那锦缎包裹的东西丢放在一边,呆坐了一会,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就寝?自是睡不着的;吹箫或是作画?也没那个心思了;就连这么坐着,都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看来,只能硬着头皮看折子了,毕竟折子上全是各样更烦心的事,容易叫他一时忘了身边的苦恼。
思虑停当,元齐便叫王浩取了折子过来,另宣于若薇进殿来侍书。若薇应召而来,自是诧异,这么晚了怎么还批折子?
只急急到殿上,尽心侍奉了一会儿,暗中留意细看,却见主上莫名心浮气躁,不似往常,又想起今日掌灯时分,主上曾邀如意出去散过心,不免心中一动。
想必他二人又互生龃龉了罢?真是散心不成反揪心,这却是天赐的良机!若薇面带笑意,捧了一盏茶到人主近前进上:“陛下,夜深了,若无急情,妾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早些休息罢。”
“不妨事的,朕再看一会儿。”元齐取过茶,呷入口中,目光聚在折子上,眼皮也不抬一下:“你若乏了,先下去吧。”
“妾谢陛下恩典。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禀告陛下。”于若薇接回空茶盏,假意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欲言又止。
“讲。”元齐皱眉,凡是这种吞吞吐吐,要问当不当,一概都是没好事。
“是。”若薇深施一礼,禀道:“昨晚窦婕妤在福宁宫的北角门外一直跪着,说是想要亲自向陛下谢罪,妾自作主张说陛下无暇。今日,窦婕妤好像又跪在那里了……”
“她要谢什么罪?”魏元齐一脸茫然,窦映青这是想要干甚么,借故邀宠么?
“妾也不清楚,好像是窦娘子自觉在纳凉宴上有所忤逆,陛下看,妾是不是照旧请娘子先回去?”于若薇试探道,天子若是怜香惜玉,自当邀美人入殿。
“叫她回去,没事跪在朕宫门口做甚,旁人见了成何体统,要谢什么罪,书呈。”元齐心里本就堵气,又正看着一本奏蝗灾的折子,更没了好脸色。
“是。”于若薇应声退下,忙忙地到后脚门找窦映青去了。
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于若薇再一次来到了寝殿外,隔门向刚绞尽脑汁,批示完蝗灾折子的主上禀道:“陛下,窦婕妤的请罪表已经写好了。”
“呈进来。”元齐双手枕在脑后背靠龙椅,心里琢磨这窦映青是吃错药了么?自己说的书呈不过是打发她回去的借口,她还真这么急急地写了递上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又是在作甚么?
殿门口人影一晃,进来的却不是若薇,只见映青穿着一袭纯白的交领长袍,头上未梳发髻,一头如瀑乌发散垂至小腿,双足赤裸,向内迈了几步,直挺挺跪在寝殿正中,双手举过头顶,捧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元齐看了她一眼玉塑般的小脸,虽是未施粉黛,更显纯粹自然,愈发美得不可方物,站起来,松动松动肩膀,踱步到她身前:“婕妤,你好大的胆子,朕没宣召你,就敢私闯朕的寝殿?”
“臣妾自知有罪,本也是来向陛下请罪的,只请陛下一并决罚。”映青早有准备,镇定自若,她本与若薇议定由尚宫伺机代为引荐,奈何元齐并不着道,只能冒险亲自上表。
魏元齐面沉似水,参不透喜怒,只伸手抄走了那纸请罪表,回到座上看了起来,纸上所书,内容无非是自责那日御苑之中,无端误会如意,后又与天子顶撞云云。
那满纸清秀娟丽的小楷也就罢了,独独字里行间,文采斐然,殊为难得,更显赎罪之意至诚至真,元齐读罢,动容不已,回想当日,自己似也是太惯着如意,倒是委屈眼前的美人了。
“好一篇请罪表,这么短的时间便能一气呵成。”元齐将纸放在书案上,抬眼看着映青:“是你自己写的?”
“臣妾愚钝,只是执笔,是于尚宫教臣妾当如何行文的。”映青并不隐瞒,又见元齐神色语气都缓和了下来,娇声叩道:“可是陛下,臣妾的悔过之心,天地可鉴,纵使尚宫那般的文采亦不能表其万一,只请陛下降罪。”
顺意听话的人,自然易得元齐的怜爱,更何况还是这般望一眼就令人垂涎的大美人,元齐浅浅一笑,抬了抬手:“平身罢,这次算了,下不为例,到朕身边来。”说着拍了拍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