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18)
医生的手是一双可以起死回生的手。
这样的心态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是非常自大且傲慢的,轻视手术台,也蔑视生命。
现在,他为他的自大与傲慢付出了代价。
江见疏不是神,他也不是,所有的医生都不是。
他们都只是病患的代理人,替他们和死亡拔河,与死神较量。
“世间无神。”
江见疏看着他佝偻的身躯,淡声说。
“生命的重量远比今天压弯你的孩子重得多,”他说,“但也没有谁的重量,重得过她。”
“你该尽力,而不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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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恺哭到最后没动静了,乔柚有些担心,结果江见疏一看,是睡着了。
饶是江见疏都有点无语,盯着男生维持原样的姿势看了会儿,发表评价:“这姿势都能睡这么香,厉害。”
两人最后也睡了会儿,八点江见疏起来交班,不忘把睡成死猪的应恺也薅起来。
应恺那睡了一觉之后肿得两颗核桃似的眼睛惹来医生护士的注目。
张听月昨晚也在,只是一夜都留守在急诊科,此时见到应恺这副模样,多少也猜到为什么,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多说别的。
“江师兄,你没事吧?”她问江见疏。
“没事,”江见疏脱下隔离衣挂在椅子背后,“我回去了,今天辛苦你。”
“好,你多休息,”看见等在门口的乔柚,她愣了下,接着促狭笑起来,“快走吧,别让嫂子等急了。”
八点日头刚起,早晨气温还是偏低的,应恺跟他们有一段顺路。
乔柚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两个核桃眼,吃早餐时顺便买了两个水煮蛋给他敷眼睛。
应恺受宠若惊:“谢谢师娘。”
江见疏在取餐口替他们等餐,乔柚闲着便跟他搭话:“你跟着你江老师多久了?”
“两个星期,”应恺想了想,“但是江老师之前也有去我们学校代过课,也办过讲座。”
江见疏上课?这有点新鲜。
“他给你们上课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乔柚好奇问。
应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磕巴道:“挺、挺好的,知识点都讲得清晰明了,解剖课也教了我们很多……”
乔柚狐疑地看着他。
刚刚经历过社会毒打仍然稚气未脱的男生眼神闪避了一下。
立马被乔柚抓个正着:“那你怕什么?”
应恺瞅一眼不远处的江见疏,小心翼翼地道:“就是……每次上完课都有好多女生围着江老师问问题。”
乔柚:“这有什么好怕的,问个问题而已。”
“还有女生跟江老师表白过……”
“……”
“不过肯定被拒绝了!”应恺气势又回来了,“江老师绝不是那种会跟学生乱搞男女关系的人。”
“哦……那你意思是会跟学生以外的人搞?”
“!”
应恺手里的水煮蛋差点崩飞。
“在说什么?”江见疏端着两碗馄饨回来,顺口问道。
应恺:“没说什……”
乔柚:“哦,在说你乱搞男女关系。”
应恺:“!!”
江见疏看了一眼应恺。
应恺忙把两枚水煮蛋放下,郑重道:“江老师,天地可鉴,我绝没有乱说话。”
乔柚:“那就是我乱说了?”
应恺:“!!!”
江见疏笑出声,手背蹭了乔柚的耳垂,也不知有意无意:“别逗他了,单纯大学生经不起骗。”
乔柚被他的手背蹭得有点痒,缩了缩脖子,没再玩弄清纯男大学生。
和应恺分开后,江见疏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有没有哪里想去的?”
“你还是回家睡觉吧,”乔柚说,“我也想回家睡觉。”
“难得休息。”
“难得休息就更该休息。”
江见疏笑了声,乔柚抬眸盯着他的侧脸,突然发难:“所以你没有乱搞过男女关系吧?”
男人抬眉,不徐不疾地说:“除了你,我还能跟谁搞?”
“比如……向你表白的学生之类的。”
“我长得很禽兽?”
“那可难说,你没听过衣冠禽兽吗?”乔柚抿了抿唇,声音低了半度,“反正我们大学也没在一起读,谁知道你有没有跟谁谈过。”
江见疏停下脚步。
“想起什么了?”他问——这好像是他最近,问过最多的一句话。
“没有,但我听人说,我高中时本来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的。”
听谁说的,显而易见。
片刻,江见疏牵着她慢慢往前走。
“升上高三之后,我就从学生会退任了,但是你还会经常来班上找我和阿舟,”他语调淡淡的,“你说过很多你想考的学校,跟做白日梦似的,麻省理工都说得出口。然后你问我们俩要考什么大学,说以后好抱我们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