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欢摸不清张辞的想法，只觉得听着他冷淡的声线，舌尖莫名发麻。

“好。”

张辞那边好像传来很轻的一声咳嗽，沙沙的。

杨欢听着没来由地补充了一句：“你记得吃感冒药，生病了我没钱给你报销医药费。”

话说完她就后悔了，觉得雨淋湿的不只有她的衣服，还有她的脑子。

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张辞却好像在那边笑了，很浅的一声笑，很快淹没在滂沱大雨里。

他缓步朝山下走去，“那不行的，感冒了我算是工伤。”

“……”

什么有的没的。

杨欢方才听见了那声笑，此刻脑袋都有些发麻，她道：“知道了，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嗯。”

手指正要按下红色的挂断按钮，怀里的小朋友胖丁却人小鬼大地对着手机问了句：“你是欢欢姐姐的男朋友吗？”

“……”

电话那头是沉默。

杨欢对着胖丁连连摆手，近乎慌乱地否认，“不是不是，你们都得赶快去睡觉了，明天还得上课的不记得了吗？”

她一手捂死了手机听筒，生怕孩子们再问出点石破天惊的问题。

也怕张辞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些让她难堪的话。

但所幸没有。

张辞只是挂断了电话。

杨欢盯了几秒结束通话的界面，把手机揣进兜里，哄着孩子们去睡了。

-

当天晚上，杨欢没睡踏实。

从五月二十号之后她一直没睡过多少好觉，噩梦缠绕着她，但像昨晚那么荒谬的梦还是第一次做。

她梦见张辞抱着胖丁站在悬崖边上，神情冷淡地看着她，道：“你要么自己跳下去，要么我把他扔下去。”

“我有别的选择吗？”杨欢哭喊。

“有。”

张辞点头，“和我在一起。”

杨欢瞬间被吓醒。

醒来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的确轻微发热。

大概是真的烧坏脑袋了，才会鬼迷心窍到梦见张辞对自己强取豪夺。

“起床了欢欢，有事跟你说。”

徐小星来敲门，把杨欢从心有余悸的梦境里拉到现实。她盯着杨欢眼角四周的黑眼圈，心疼地皱了皱眉，问道：“你昨晚又失眠了吗？”

“也没有，只是没睡踏实。”

杨欢把床头的褪黑素收到抽屉里，摸出一粒退烧药，就着冷水吞了。她问道：“是什么事啊？”

“过两天我不是就得走嘛，校长说要给我排一次送别晚会，跟去平沙区的文艺汇演连在一块，到时候要上晚报的。”

徐小星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一些照片，摸了摸杨欢的头，道，“缺一个摄影师拍照片，就想让你去，毕竟你拍的那么好。”

杨欢也看墙上挂着的照片——其中大半是她来了之后拍的——她眼睛亮了亮，“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最知道怎么把我和孩子们拍好看了。”

杨欢的确最知道怎么把他们拍得生动鲜活——她自淤泥中来，见识过肮脏与虚妄的最深渊，也就最珍惜石景山小学的纯真与包容。

“好啊。”

杨欢去捧放在桌上的相机，弯着眉眼笑开了。

徐小星也笑，她凑到杨欢身边去看她之前拍的照片，一张张浏览过去。

最后一张照片徐小星是主角，她枕着书在讲台上午睡，外面阳光铺进来，金灿灿地照在同样午睡的孩子们身上。

安宁祥和又足够动人。

徐小星看得眼酸，“欢欢，我还想拜托你件事。”

“你说。”

“我离开之后会有新老师过来的，但孩子们对他一定不熟悉，会想有个依赖的人。在孩子们熟悉新老师之前，你可以留在石景山吗？”

“当然，我说了起码在石景山待三个月的。”

杨欢微弯眼角，“你看我现在的处境，再待两个月也还是处于风口浪尖，估摸着还得躲一阵呢。”

她语气那样平静与从容，语言背后却含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苦涩。

徐小星看着杨欢漂亮的眼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待到现在已经不是为了避风头，那些东西都会过去的欢欢。”

“你是生来应该闪耀的明星。”

杨欢耸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许吧。”

-

正午杨欢去了趟邮局，把前两天拍的照片以“年华”的名义寄给出版社。

希望拍的那些照片能够被接收。

杨欢填完地址把笔交还给工作人员，礼貌地道了谢后就要坐公交往远山酒店赶。

在门口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叫住。

“杨欢，你可真行。”

杨欢循声看去，盯着女人的脸看了半分钟，才会想起来她是去酒局那天找茬的女人余丽文。